第七章：原点 (第1/2页)

    回到出租屋后，钟萄见那个呼噜声有“破城之势”的室友还没回来，另一个带着眼镜的室友正在打游戏，大概因为战况不佳，队友又是个坑货，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钟萄便没和他打招呼。

    他悄悄地把藏在床底板里的钱抽出来，卷了卷揣进口袋，躲进公共卫生间的小隔间里数了又数。

    厕所里的味道很冲，钟萄捏着十几天下来很快变薄的钱，数了三遍也没能让它多出一分，而医院那边又在催着交费了。

    钟萄的十九岁，红灯在眼前不停闪烁，仅有的是攥在手里的两千三百块钱和家乡亲戚邻居的三万余元欠款。

    他现在被俱乐部开除了，没个工作，也就没了收入。失去嗨森的工作，钟萄并不觉得惋惜，他拿到的每一分钱心里都很忐忑，得到的每一份酬劳都是不堪的，他还是想靠自己的双手双脚赚踏踏实实的钱。

    说起来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钟萄早先婉转地向本地人小荻打听过，有没有其他自己适合的工作。不知是他社交技巧太过匮乏还是小荻实在老道，一眼就看出了钟萄有辞职的想法。

    几次接触下来，小荻把这个傻小子看得透透的，交浅言深地提醒他说，进来了这里，就好好干下去吧，别老想着出去的事。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不像是打工，更像是在坐牢。

    钟萄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小荻挑了挑半边眉，“跟坐牢也差不多吧，”他见钟萄还没反应过来，接着说，“他们找你签合同了吗？”

    “签过，”钟萄惊疑不定地说，“合同是我表哥拿给我签的，我想多看看来着，他赶时间去做什么，赶忙让我签了就拿走了。”

    “他让你签你就签！？”小荻算是服了他了，“你不怕他把你卖了啊？”

    “不会的，”钟萄当时还跟安心地对小荻笑笑，“他是我表哥嘛。”

    “那样最好，”小荻伏在黑色吧台的边角，摇了摇杯中澄黄的酒水，一饮而尽，“要不然呐，你就只好等上头铁公鸡拔毛，大发善心地辞退你，不过他们可不会跟你似的这么傻。”

    摇晃的杯中酒卷起几朵浮沫，像浪花一样凝聚，转瞬湮灭不见。

    回忆到此结束，钟萄把钱收好，用手捂着鼻子走了出去，站在灰扑扑的低矮灌木旁，深深吸了两口清新的空气，掂量着明天一早出去找个活干。

    钟萄照例天不亮就从床上爬起来，揣着仅剩的一卷钱去了医院，交了催着要的医疗费，安安静静地陪在睡着的外婆身边，听到她睡梦中不时传出的痛哼，心里的滋味难以言喻。

    钟萄在外婆醒来前离开医院，迈进苏醒的城市，汇入人流。

    他是永圆早餐店的老主顾了，把肚子填饱后，钟萄开始了他的求职之路。经过多次说不上委婉的拒绝后，他积蓄的勇气一瘪再瘪，像个路边行人脚下的破气球。钟萄辗转来到他一个半月前在这干活的小超市前，他冷得往蜷缩的掌心里哈了两口气，双手拢在一起使劲攥了把，是一个给自己打气手势，厚着脸皮推开门口的挡风门帘走了进去。

    尴尬的话语尚未出口，哪成想看到往常相当和气的老板娘，正站在柜台前叉着腰指责身前的黑衣男人。

    两人像是在争辩些什么，钟萄一时没敢往前凑。

    “你还有脸说没拿我这的东西，我要不去看看，我那仓库指定要让你给搬空了！”老板娘头顶烫好的卷发都要气直了，“你属耗子的也不能这么搬呐！”

    那个男人看上去干干瘦瘦的，一双三角眼此刻睁得很大，一个劲地辩解说没有这事，不是他干的，他也不知道这回事！

    今天是工作日，小超市里人流量比周末和下班后少了很多，只附近零星几个老头老太太下楼买点水果蔬菜，现下正自动围成个半圆聚在三米后一起观望着。

    老板娘本来也没想把这是闹开，让小曹没脸。可她私下里找他聊开这事，暗示了他几句，想让他识趣地主动离开，一切算她倒霉。

    那小曹反应却比她还大，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口咬死自己没拿过店里一点东西。

    老板娘自觉仁至义尽，一听他这话也不乐意了，既然对方这个态度，她也就没必要给他就脸了。当即把他拽到超市门口宽阔的地方，亮开嗓子和他吵了起来。

    “你非得说你没偷店里的东西，来来来，你看看，你好好看看，这监控里的人是你吗？难道这天底下还有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不成？”老板娘把身后柜台上的电脑屏幕扭过来，点了两下鼠标找到监控画面，让曹飞自己过来看。

    监控画面上显示，仓库中一个有点驼背的男人，两手各拎着两桶油往外走。他有点小心，只被拍到半张脸，但画质清晰，认出他的身份并不难。

    围观的大爷大妈用老花眼帮忙人工评判了一番，交头接耳地一顿cao作后，纷纷表示是这小伙子没错，随时预备着对他发起人身攻击，好好管一管这个闲事。

    没成想他们还没开口，曹飞就死鸭子嘴硬地连声狡辩说，他那是把粮油从仓库摆到货架上去，是在工作，不是想偷油，是刘姐误会了。

    这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人才从前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她简直要被气笑了。喘着粗气抖着手调出另一幅画面，那是超市门外的监控拍到的，曹飞晚上下班后锁了门，长羽绒服里塞得鼓鼓囊囊的，笨重地离开超市。

    “那这个呢，这又怎么说？把我仓库里的东西搬走，摆你家货架上是吧？”老板娘一指监控画面，抬高声调冲他说，“不是我说小曹，你这工打得好啊，家里现在也能开个小卖铺了吧！”

    铁证如山，曹飞眼见无从辩解，又被旁边的老头老太太戳着脊梁骨骂，不禁熄了“有理有据”的气焰。

    转而灵活地跪到地上，膝行几步一把抱住老板娘双腿，眼泪来得相当快，一把鼻子一把泪地向老板娘哭诉。说自己如何如何不容易，他说他家里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两个还在吃奶的儿子，妻子又得了重病干不了活，全家这么多张嘴全靠他一人养活，不能没了这份工作，求老板娘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以后他肯定给她当牛做马，兢兢业业地干活。

    老板娘却是再也不敢信他了，这人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必须快刀斩乱麻，不能让他像狗皮膏药似的黏上了，到时怕她这家小超市连房梁都剩不下。

    “滚滚滚，快滚，你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信，再不走我报警了！”她扶着柜台，用力挣了挣被男人紧紧抱住的双腿，脸都憋红了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