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雨云【小妈】_19余温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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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余温 (第1/1页)

    在余家庄,白天里,农民的眼睛只看向土地,在农田里勤勉耕耘,到了夜晚,农民的土地就转移到天上,余家庄的夜空满天星斗,像是连片的麦浪。农民临睡前总要抬头看一眼纯净的苍穹,心里才踏实,知道田野里的种子在好好生长。

    可是当下余沐杨抬头看天,一颗心却和树上的叶子同频颤动,停不下来。他落后陈运两步欣赏沿路风景,余光落在那副清瘦的身体上——

    陈运的骨架小,他在梦里抱过,触感像一团絮状棉花,是需要呵护的体型;那腿看似没多少rou,实际上在梦中能把人的腰身缠得极紧,不留一丝缝隙;陈运的手纤细如芦苇,随走路姿势晃荡,荡进人的心田四处抓挠,等别人上钩了,再灵巧地消失无踪。

    余沐杨上前两步,想固定住这朵摇摆不定的芦花,但那双眼睛忽然转过来注视他,反而将他定在原地。

    他把手背在身后,搓搓指头,眼神飘忽,刚想说两句,陈运突然打了个趔趄往他身上栽。

    余沐杨眼疾手快抱住他,搂了满怀芳草的清香,陈运脑袋撞在他肩上,余沐杨第一次发现有人居然连头发也像棉絮般柔软。他咽了咽,忍住挠脖子的冲动和陈运拉开距离。

    一黑孩儿从陈运身后冒出来,捂着头“哎哟”几声,忍痛想跑,神色略慌张。

    余沐杨单手勾住他后领,拎他起来教训道:“泉子,撞到人不说什么吗?”

    黑孩儿蹬腿挣扎:“哑巴说话没声,走路也没声,怪得了我!”

    这黑孩儿长得黑没有自知之明,大晚上乱窜,撞到人还理直气壮。余沐杨弹了下他额头,一旁被挖苦的哑巴只是弯着眼笑。

    他放走泉子,睃一眼陈运:“被奚落了还笑。”

    陈运摇头,指着泉子的背影,小孩被他不声不响扒了裤子,露出与手脚不同色号的屁股,在夜里煞是显眼,泉子一边提裤子一边逃窜。

    余沐杨无声笑了,与陈运来到坝子河,在芦苇地旁坐下。

    两人望着涓涓流水沉默无话,陈运是哑巴,活跃气氛的担子自然落到余沐杨肩上。余沐杨能感受到旁边人的呼吸声和这晚风一般,不急不躁地飘进他心里,似乎带着醉人的酒味,大脑迟钝了,他一字一顿道:“今晚怎么样?”

    陈运点头,手势竟也比得没往常快:我想学。

    “等我学精了再教你,”余沐杨意识到他说的是皮影戏,便挑了下眉,语气平平道,“我以为你没在看。”

    陈运知道他开始闹了,装听不见,掏出口琴全神贯注吹起小曲儿。

    这段时间他一有空就钻研简谱,睡觉都梦到自己在练习,有走火入魔的势头。只不过他常常梦见自己吹到一半,口琴被夺走,来了个余沐杨拿他口琴吹,眼神锁定在他脸上,那些吹出去的音调化作无形的手,将两人无限推近。

    梦的最后,他总是和余沐杨交缠在一起。

    陈运“哔”出一声,慌张地擦嘴,眼前横来一只手,是余沐杨问他要口琴:“让我吹一下。”

    陈运脑袋空空地递过口琴,蓦地察觉到还没擦,而余沐杨已直接吹奏起他不知道的歌曲。声音引得芦苇微晃,水面涟漪一圈一圈往外扩,犹如陈运出走的意识。

    他怔怔地看余沐杨侧脸,对方不经意扭头,目光落在他身上,这么一个蜻蜓点水般的眼神,威力却堪比蝴蝶扇动翅膀,直接让他精神错乱了。

    陈运屏住呼吸,木然地看着余沐杨放下口琴,逐渐靠近他——

    “小心点,这里路不平。”

    不远处响起一道声音,惊得两人同时趴下,借芦苇遮挡身体。

    “柱子,你晚上看起来比白天帅多了。”是彩凤的声音。

    柱子嘿嘿两声,不好意思道:“有什么说法不?”

    “白天只能注意到你的牙,现在这么看,你眼睛还蛮漂亮。”

    彩凤和柱子笑作一团,躲在芦花丛中的陈运想象了一下黑暗中柱子的模样,也乐得眉开眼笑,一点儿不收敛,捧腹笑出低微的气音。

    余沐杨神情无奈,帮他留意那头的动向。

    柱子笑够了,支支吾吾道:“彩凤,我和余沐杨……你见了谁比较高兴?”

    余沐杨神情一滞,他见陈运也不笑了,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便做出口型:不关我事。

    “干嘛突然提余沐杨。”彩凤的语气冷下来。

    柱子捡了颗石子打水漂,“村里人都说,你爸妈在给你张罗婚事咧。”

    “那又怎么,现在只有余沐杨一个男的啦?”

    柱子话里带酸:“以你的条件,余家庄没谁还能配得上你。”

    “余沐杨家都一群变态,别再提他了。”彩凤有些气恼。

    藏在草里的二人莫名其妙被刺,你看我,我看你,默契地抬头望天。

    “哦,”柱子轻快许多,提起晚上的事,“今晚的皮影戏真不错,我第一次看这样的。”

    彩凤轻笑:“我比较喜欢后面播的电影。”

    柱子语调高昂起来:“过两天我请你到镇上看别的电影?”

    彩凤没立即应下,只答“再说吧”,两人聊起别的话题,时而发出嬉笑声。

    芦苇丛里,余沐杨大汗淋漓,却没敢动,细心留意外面的动静,反倒是陈运心大地玩芦苇叶,他觉得余沐杨严肃的模样怪好笑的,撑着头笑眯眯地看他。

    陈运在月光照耀下如同一块发光的宝石,余沐杨被他盯出一身燥热,避开目光,摘下一根芦花扇风。

    哪知还没压下邪火,陈运敲了敲他膝盖,比手语:我更喜欢前面的表演。

    风吹过芦苇地,掀起连绵不绝的声响,是余沐杨心底发出的危险信号。

    哗啦,哗啦。

    像热汗流下的声音,也像理智崩盘的回响。

    蛰伏在丛中的幼犬突然长大了,在月圆时分显出兽性,汹涌澎湃,冲破人类大脑,突破rou体,迫使他以野兽的姿态俯下身。

    他凭残存的理智,亲了一下陈运的嘴角。

    风声、笑声、鸟雀的低鸣通通静音了,陈运只能闻见自己和余沐杨的呼吸声,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他从余沐杨眼中看到失神的自己,这个蝴蝶翅膀该把他扇到何处,陈运忽然不想挣扎了,或许他来余家庄碰上的九件好事里,真的有包括“遇见余沐杨”呢?

    ——你认真的?

    他盯着对方发问。

    余沐杨没有后退,几乎和他贴在一起,鼻息可以烫伤陈运皮肤的绒毛。

    他眼神中的意味那样赤裸,把自己的要害完全暴露在陈运面前,有即将分崩离析的脆弱,也有不肯让步的强硬,同样无声地逼问他,接还是不接。

    ——你认真的。

    陈运勾住他脖子,延续嘴角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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