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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可乐 (第1/1页)
我们坐在窗前看雨夜 闪电慌乱,眼神迷离 说到曾经爱过的人 最好的结局是一场瓢泼大雨 ——张执浩 和可乐第一次见面那天真的下着大雨。他从医院拿完药,让我在体育馆那一站地铁站里等他,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 我们是在一个线上读书会认识的,那次讨论一个日本女作者的书,可乐的发言很精彩,会后我加了他微信,惊讶于他年纪比我小几岁,但见解比我独到得多。 那时我经济拮据,还在半工半读,一个普通的工作,一个普通的大学,并没有什么值得提的。只是喜欢,硬是挤出了那么一点点时间参加这个读书会。可乐则不同,他父亲是名牌大学退下来的教授,母亲则颇有情调地开了一家花店。 我跟阿炳出来喝酒时,还谈到了可乐,我说你看这就是人跟人的差距,他比我小三岁,可是在知识和见解上我们并没有相差的。 哦…他敷衍应了声。那有什么奇怪的?他指了指我灰扑扑的脸,大哥,差不多得了,回去洗洗脸,明天上完课还有活。 在命运的打劫之下,我并没有太多的能力享受生活,单是应付生活就花去了我泰半心力。 这些可乐即使知道,想必也不会理解。 我和他在网络上断续交流了一个月后,他突然向我告白。我问他理由,他说你真是一个特别的人。 我想这无疑是现代社会开辟的另一种新型爱情神话。在偌大的因特网社群中,人们为了联机交流,通常会塑造一个身份。联机交谈的成功与否,随人们以文字改变自己所塑造的身份的能力而定。 我只不过是借着电流借着文字,塑造出一个新的身份罢了。 那你怎么想着答应他的?阿炳问,他用嘴呼噜下一根烤串,牙齿刺破烤rou,你搞网恋啊? 我不知道。我给自己的杯子倒满啤酒。一口抿下去,气泡在口腔里化开,最后归为沉寂。 可能是他也太特别了吧。我最后说。 那个暑假,我没在物流工作了,可乐替我介绍了一个杂志社的编辑工作,让我在那里短期实习,工资比物流高,我没理由拒绝。何况还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读到更多的书。另外,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他的缘故,上司和同事都待我很和善。和我同期进来的另外一位同事就没那么幸运了,很多重担压在他身上。他看我的眼神逐渐变得麻木。 可乐求了我很多次见面,我都没有答应。我害怕走出这一步,真的就见光死了。我的贫穷、我的市侩、我的颓废、我的不堪一击……这些一切,都会在日光之下暴露无遗。 我推辞说我需要赶工,他在电话那头嘟囔说明明就没有那么忙前天还看你朋友圈和人出去玩了… 我便不再说话了。 喂?……呲呲的电流声。过了一会儿,他那边说,对不起哥。 这不是你的错。我皱眉。 我明天来A市取药,我可以给你送饭吗?我不见你,就是把饭放在你们社的前台……而已。他说。 我看向窗外面的夜色,车子堵在立交桥上,从高处看下去是一连串的小红点。我开口说,明天我陪你取药,然后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他在那头笑得开心。 那天天气预报说要下雨,我嘱咐他带伞,其实自己怕他忘带,也拿了一把伞。但因为我上午审稿太浪费时间了,他都从医院拿完药了,我才结束完上午的工作。他就让我在体育馆那一站地铁站里等他,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 中午正是地铁站的人流高峰期,无数人影从我面前晃动,经过,在地铁门即将关闭的滴滴声里,我看见了他,一边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喂,喂?你在哪里呀?听筒传来他的声音。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说,我在这里。 他一下子把我抱住,我感受到他guntang的呼吸。一边用手摩挲他的背,以示安抚。 很高兴见到你,小乐。我说。 坐上地铁之后,他不复刚才那么激动,开始絮絮叨叨跟我说他最近发生的事,一些是他在网上告诉过我事情的后续,一些是他的求学经历。 出地铁站就下了大雨,雨打在行道树上,树叶子耷拉下去。雨拍在地面上,凹起一块块小水坑。 吃饭的地方就在500m处,但这短短500m的距离现在变得格外难以前进。 最终我们还是决定冒雨前进。好消息是我俩带了伞,坏消息是只带了一把,我把伞撑开,但客观论大小而言,它难以遮蔽两个成年男性的身体,我把伞刚往他那边倾斜了一下,就发现有一股阻力推着伞移到了我这边。于是我干脆把伞柄横在中间,互不“侵犯”。 刚过了一个马路,我俩的裤子都打湿了。 我们去到一个小卖部躲雨,那里的屋檐下站着很多同来避雨的人。 我一边抖掉伞上的雨水,一边听他说,真想这样跟你永远在一起啊。 我没开玩笑。他后来坐在餐厅里跟我说。 我计划里有你,我明年出国留学,你到时候跟我一起吧。我们一起去G大,你可以在那继续攻读博士,申请方面,我可以帮你。他恳切地说。 我那个时候撑着头看他,我本能地想打断他的话,但是我发现我好像说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因为有那么一个瞬间,我也被他的计划打动过,我也情不自禁地幻想过他说的那种人生,如果我生活得游刃有余,那么一切都将变得不同。 但是,后来的故事到底是终止在了...哪一天呢? 我记不太清楚了。我刚读到的一本书上说,回忆是有选择的。那我想,我只是选择性地回忆了我们初次相识的段落,对于我们分开的那些段落以及空白,我都无力阐述。 但是为了让这个故事有始有终,我还是尽力地说下去吧。 后来我们吵了好几次架,我终于向他说出我们不可能的事实。我搬走了我们同居的那间公寓,我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好朋友,可以继续向我分享你的生活点滴。然而事实上是我再也不愿意听他讲他的生活,那种生活与我隔得实在太远,我永远无法感同身受,也缺少时间去感同身受。 这以后他在微信里给我发过几次讯息,一次是他的猫瘦了,另一次是我们之前一起买的小刺猬死了。两件事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事,也并不发生在他身上。我只是看了,却忘了回复。 再就是最后那次,他给我发了一首拜伦的诗以示告别,我们曾经一起读过: IfIshouldseeyou, afterlongyear, HowshouldIgreet? WithTears. WithSilence. 但我想这句If对我来说变为现实的概率,也许是nearzero。 再后来有天晚上,可乐给我打了一次电话。响铃三秒之后挂断,再过几秒后手机息屏,掩盖住了他想要说的话。出于礼貌,我没有回拨过去。毕竟深夜的都市人大多都容易冲动,等到了第二天又会后悔。我不想可乐后悔,更不想我自己后悔。 所以故事就在这里画上句号吧。 当初的瓢泼大雨,如今的慌乱雨夜,有所记得,便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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