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瘾_第八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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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第1/1页)

    秋末的气温,穿单衣已经不能抵挡。程安扣着卫衣的帽子,双手揣兜,等在路边。风呼呼地从他领口灌进去,腻在他身上取暖。天色泛着暗蓝,舒卷的云层被夕阳渐染成一片绯红。转瞬即逝的美丽。如果他此时坐在画架前,会将这景色留在笔下。

    程安正构思着应该如何配色,好让即将见到那人的心情能平静下来一点。对面远远的有人冲他比手势。

    “这里!”老立喊着。

    这条街萧条得很,偶尔见着两家营业的店铺,店门也是半闭的。老立将他带进了一条背街的小巷里,穿过一间小院,跟坐在院里侃大山的两个小青年打过招呼,将他让了进去。

    “没办法,最近查得严。”

    老立摇头晃脑,递给程安一根烟,替他点燃,又在烟盒里扒拉出一根给自己点上。

    程安以为按他描述,这里多少也会受到影响,却不想推开那道破门后,铺面而来的是再狂热不过的“喊杀”声。那些陌生的脸孔上带着他熟悉的亢奋与感同身受的癫狂,程安心脏像突然被唤醒一样失序地扑腾了一下。

    “人呢?”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如他在家般那样,用满足烟瘾去盖过别的念头。

    赌只有输赢两条路,没有人永远理智,天平也不会总向一端倾斜。只要一天没从这场游戏里逃离,“粉身碎骨”不过早晚的事。

    程安不是来救人的,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如果母亲还活着,他可能会平心看那男人一眼,问他两个问题。如今除了将那人的脑袋磕在母亲坟前,教他认错外,也没什么想说的了。

    老立在前面带路,拿眼睛瞟程安,“那是你什么人啊?要是亲戚可有点麻烦了,这老哥欠钱跑路,被打得都没人样了,早知道是你熟人也不至于下这手。”

    程安听得出来这老油条在套他话,就算知道是他熟人,该挨的揍也少不了,不过是借此打探怎么把钱要出来罢了。

    “不沾亲,他欠我家债,我也是要债的。”

    老立“哦”了一声,态度有些淡了。下午那通电话,提点程安只是随口,这才是主要目的。至于次要目的——

    老立将语气调节了回去,“等下玩两圈?这个点场子才热起来。你有一俩月没摸牌了吧?手上肯定聚了不少财气。”

    “还没到吗?”程安烦躁道。

    “还要穿过俩屋子。”老立听他语气不太好,神色却因为他的话有些动摇,笑笑继续道,“今天包间里也来了不少人,有个小包间只玩娱乐牌,等下带你去看看?”

    要是以前的程安,老立不至于想拐他上道,他是看出这小子最近拿得出钱。

    程安初赌时坐桌虽然也冲,但是是穷赌。连赌带借,一年来利滚利欠了近十个数。前段时间突然痛快地还清了。下午给他打电话时,也有清款的意思。老立换了新地方,需要拉拢客人树威信,哪怕程安不肯“出血”,常来逛逛,暖暖场也是好的。

    各怀心思间,两人来到了那间关押人的小屋。

    老立给守门口的寸头男子递烟,对方摆摆手没接。他嘿嘿笑了两声,与这人耳语了几句,对方屁股这才离开椅子,从兜里拿出把钥匙打开了门。

    小屋里黑乎乎的,点着一盏小破灯泡。窗户是钉死的,不流通的空气带着一股霉锈的味道。角落里面的男人,正向嘴里塞半个干巴巴的馒头。听到开门声整个人面向墙壁缩成了一团。

    “老哥别害怕,是小程哥来看你了。”

    灰头土脸的男人颤巍巍地向门口看了一眼,迅速缩了回去,像是下水道里鬼祟胆小的耗子,“他……他是谁?”

    老立看了一眼身边人的反应,刚刚他走前面还能察言观色,这会儿对方所有的情绪都被帽兜遮了个严实。只得道:“程安啊,你不是说你认识吗?”

    程安双手握拳,复又松开,“程铭海。”

    男人愣了一下,被叫得回了一下头,“啊……他啊,他来做什么?”

    一时没人回他。

    男人绷不住了一般,突然从角落里爬了起来,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来到了程安面前,嚎哭着:“我认识,我认识程安,我再也不赌了,带我离开这里吧。”

    “他妈的。”程安猛地甩开了扑在他身上的人,转身便走。

    老立急急得跟在后面边喊边追,被程安一个眼神杀在了原地。

    “这是怎么了?”老立搓了搓手,寸头男子也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不是这个人。”程安调整了下情绪,厌声道:“我要找的不是他,我们根本不认识。”

    虽然对那人的记忆早已模糊,一个人再怎么老去,额高,眼距,面部轮廓是不会大变的。有照片为凭据,以他的对人体面部结构的了解,自然不会认差。

    对方恐怕是为了出去,胡乱答应的,赌鬼在自家妻儿老小面前都没几句实话,何况面对要债的人。

    老立先前对这赌鬼的说辞就半信半疑,这会儿脸色也有些挂不住,“闹半天是个同名,这事闹得。”

    “程子别急走,我找个毛巾给你擦下衣服上的脏东西。”

    黑色的卫衣蹭上浮灰还是挺明显的,程安甩着袖子拍了拍,正心焦着,又听到老立循循善诱的声音,“时间还早着呢,再多待会儿啊,看看别人玩也当娱乐时间了。”

    赌同毒,这两种被人并列相提的瘾,都是致命的。寻常赌徒尚可凭自制力自救,而程安为了赌而赌,他清楚赌鬼的下场,甚至在上一刻还亲眼目睹深渊是什么模样,坐上赌桌那一刻,却什么都不在乎了。病态嗜赌,是一种冲动控制障碍,他的身心依赖着赌博带来的快慰,从第一次失控起,他就病了。

    程铭海这个名字便是他病瘾的开启词。

    当晚程安没从赌场出来。

    天光大亮,眼底带着乌青的程安回到家中。

    地砖上扣着的那盒黑色颜料,摊开的表面已经微微干涸。他蹲下身用调刀戳开表面的软壳,将颜料向盒子里收拢。阳光透过窗子轻抚着程安的脸,他突然觉得十分困倦,索性坐在了地上。那只拿笔的手,点着那些黑色的颜料,原地涂画了一番,最后两指并拢比成枪的样子,抵上自己的太阳xue。轻抬手腕,随着“枪决”的动作,倒在了刚才画出的“血迹”上。就着冰冷的地砖,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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