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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第1/1页)

    从御花园回去后,穆黎便把自己关在了御书房内。晚膳时小栗子战战兢兢装了几碟饭菜进去,御书房内没有掌灯,但点了些安神的香片,袅袅的青烟升腾而起,在夜色下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穆黎正独自坐在高处,双目紧闭地撑着额头,听见有人进来,也只是挑了挑眉,没有动作。入夜很冷,但他穿得却十分单薄。御书房不似寝殿,没有连着司炉,冷风从屋外吹进来,小栗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是从穆黎甫一登基起便侍奉左右的,还从未见过对方这样大发雷霆。

    “皇上,该用晚膳了。”

    穆黎没有回应,小栗子便走近了又说了一遍。

    “朕不饿,你出去吧。”

    小栗子踌躇了片刻,但穆黎依然没什么反应,只得悻悻地退了出去。

    “哎,叶大人也真是的,好端端的非要说些胡话来顶撞皇上……”

    小栗子看了眼从夜空中纷扬而下的雪花犯了声嘀咕,一旁守夜的小太监们都打起了盹。他裹了裹衣领,正欲打起精神,却听得殿内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他吓得一激灵,赶忙推门而入。

    御书房内黑漆漆一片,只借着月色看到些金玉反射出的光,晃眼却并不明亮。

    “皇上?”

    小栗子点起灯盏,待屋内被火光充盈起来,他才赫然发现地板上躺着的人影。他“噫”地一声怪叫,急忙跑过去将满头虚汗的穆黎搀扶起来,“皇上……皇上你醒醒!来人——快来人啊——!”

    穆晚襟到时,身披了件浅色的斗篷,上面落满了白雪,可他的脸却仿佛比那落雪还要苍白。他匆匆奔向了内殿,宣太后正坐在床沿边上,见到他时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穆晚襟走上前,见穆黎已经睡了,才将身上挡雪的披风解了开来,低声问道:“张太医,皇兄这是怎么了?”

    “小王爷请宽心,皇上这是动了肝火,加之近日里cao劳过度才引发的头风。方才微臣已经伺候皇上服了药,剩下的再日夜服用一贴,不消三日便可痊愈。”

    张太医的话让穆晚襟略略松了口气,他扶着满面倦容的宣太后起了身,“母后您近来身子不适,天色已晚,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皇兄这有襟儿照看便行了。”

    宣太后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替穆黎将被角压了压,“襟儿,你皇兄一向跟你最为亲近,你好生劝慰劝慰他,千万不要伤了身子,落了病根。”

    “襟儿晓得,母后放心。”

    将太后送至回廊尽头,穆晚襟才折返回了穆黎的寝殿内。他把厚重繁复的帘账卷了起来,见穆黎已经醒了,双眼出神地看着帘账上方。

    “皇兄在想些什么呢?”穆晚襟问道。

    穆黎没有看向他,喃喃答道:“头风犯前只觉得怒不可遏,但躺了这么一会,反倒想通了许多。”

    穆晚襟伸手抚上了穆黎的额头,问他还疼不疼,穆黎摇头坐了起来。

    “太后走了?”穆黎问起。

    “皇兄可还在怨母后插手此事?”

    穆黎按住太阳xue,没有回话。

    穆晚襟坐在一边,他来时受了冻,面上没有什么血色,几缕长发耷拉在脸侧,两片淡色的薄唇在微微打颤。穆黎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宽慰,“不过是些小毛病。”

    穆晚襟靠在穆黎肩膀上,闷声道:“臣弟心疼。”

    穆黎轻轻抚了抚穆晚襟清瘦的背脊,又听到他说道:“皇兄,这世上只有母后与臣弟,是决计不会加害于你的。”

    “说些什么混账话。”穆黎理了理穆黎散在肩头的细软发丝,低声道:“这点朕从未怀疑过。”

    他顿了顿,又喃喃自语:“从前读通鉴,只觉得一些昏聩的帝王蠢钝不堪,但如今朕才知晓为君之不易。”

    穆晚襟闷闷不乐地开口辩驳:“皇兄与他们可不一样。”

    “如何不同?”穆黎看着门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宗亲贪腐不可抓,天牢被焚不可怒,臣下进谏不可听……朕真的能当好这个皇帝吗?”

    穆晚襟眼角通红地望着他,“皇兄受了委屈。”

    穆黎无力地摇了摇头,“是我太软弱了。”他将脸埋进双膝处,“从前做皇子时,他欺我辱我,我从未与他计较,也无法奈他如何。可如今他竟然敢一把火烧了天牢,那可是象征律法威严的天牢大狱啊……他可有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一丝一毫?”

    穆晚襟将穆黎圈在怀中,穆黎却突然抬起头,冷笑了一声,“可朕还需忍着,忍到他坐起高楼,忍到他笑宴宾客——”

    “再将他的楼宇放一把火烧个干净,”穆晚襟接过话端,“为皇兄的太平盛世唱一出热热闹闹的好戏。”

    他们体内都流淌着皇室的血脉,说出这些话时连表情都如出一辙,冰冷又平静。

    “皇兄是胸怀沟壑之人,自知成大业者,需忍旁人不可忍。九哥多行不义,皇兄想动他不过是早晚的事,又何必因他人的几句言语就动怒伤身?”

    穆黎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你呀……”

    “他叶初曈心系黎民总归是好的。”穆黎将声音压得很低,表情有几分落寞,“他是什么性子,会说出什么话,朕早该想到的。只是心中却总怀着侥幸,想着兴许他能体谅朕的难处。可自古帝王称孤道寡本就是常态,朕从一开始便不该将他视作知交好友,对他寄以厚望的。”

    穆晚襟轻蔑地嗤了一声,“他叶初曈算个什么东西?”

    他坐直身子,伸手拿起案台上的红烛,用剪子将那灯芯剪下一段。残芯上尚留着的火苗在剪刀上跳跃着,火光将他瞳孔的颜色照得格外浅淡。

    “这叶初曈,空有一腔愚忠,偏生不长脑子,哪里懂得皇兄的难处?皇兄若是嫌前朝尚无左膀右臂,那臣弟即日起便学着做个勤勉王爷,日日为皇兄分忧,岂不比那个呆子体己千百倍?”

    穆黎无奈地笑了笑,用手在穆晚襟眉心的那颗小痣上点了点,“朕从前怎不知十三弟是这么个争强好胜之人?”

    穆晚襟抓住穆黎的手,唇边带着浅笑,“若是与皇兄有关,那襟儿高低是要争个一二的。”

    “行了,净会贫嘴。”穆黎抽回手按了按太阳xue,又躺了下去,低声问道:“来时可下了雪?”

    穆晚襟笑嘻嘻地将外衫脱去,飞快钻进了被窝,长臂搭在穆黎腰间,“入夜就开始下了,这会儿地上该是都白了。”

    穆黎握住了横在自己腰前的手,放在手心捂着。穆晚襟缩着身子贴上了他的背脊,暖意从身体接触着的地方传递过来。兴许是吃了药,穆黎的思绪逐渐昏沉,他听见穆晚襟在身后又轻声说了些近日里听到的新词新戏,觉得有趣便笑了几声。

    “皇兄困了?”穆晚襟半撑起上身,那只横在穆黎腰上的手慢慢移到了穆黎的脸上。

    穆黎被弄得有些痒,翻了个身面向穆晚襟迷迷糊糊地问起:“前几日你可去过玉牒馆?”

    穆晚襟作祟的手停了停,笑盈盈答道:“什么事都瞒不过皇兄。”

    穆黎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若是不想让我知道,大可不必提醒里边的收掌官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片刻后便只能听见平稳的呼吸声了。穆晚襟看了一会穆黎睡着时的模样,忍不住轻轻将其揽进怀中。冬夜万籁皆寂,偶尔传来檐边积雪跌落地面的“簌簌”声。他微闭着双眼,手心在穆黎背上有一下没有下地轻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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