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_《丘》番外:我爸说。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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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丘》番外:我爸说。 (第1/1页)

    我爸说:“你妈今天六十了。没想到她还有这种福气。你看看,你看看,她都老成什么样子了。头发白得像稻草,瘦得哟,过生也舍不得穿两件好的,挂两片烂布片子搞什么?那两个小畜生又不是没给她买好的。”

    我爸又说:“小畜生还晓得回来。怎么这几年到处得的那个病没把他们也搞死?个是命硬。硬就硬吧,反正迟早要下地狱。”

    他又骂:“两个三四十的人了,一个媳妇也没得,孙子也生不出来,还好意思回陈家棚!也不怕人笑死。害祖宗的玩意儿!”

    我爸自从来跟我搭伴后,每天就跟狗一样乱吠。他不满我妈享得起福,又恨我哥我弟到省里头过起好日子,陈家棚哪里有点芝麻事,他也要扯起圈子喊:什么世道!看不过眼,看不过眼!

    今天我妈过生。我哥我弟昨天就回来了。也没办个什么酒席。更没喊什么叔伯婶子的。就吃了个饭,带回来点东西。我哥我弟还是要熟不熟的样子,我妈见怪不怪。

    我妈说:“老二,不用买这么多东西哩。我一个人到屋里根本吃不完,衣服也多得穿不完,那些什么冲水的粉子、喝的补品也莫买了,根本吃不下。过期得好快,都被我扔了。浪费钱。”

    我弟笑:“妈,扔了就扔了。吃到多少是多少。”他又一转头,跟一直没做声的我哥问:“哥,你给妈买了什么?”

    我哥转头从外头车里提出来一摞方盒子,放到桌子上。“补品。”他又从另一只手上提上来两个大红色袋子:“口罩,酒精,温度计,氧气瓶,感冒药。都到里头了。上头马上要放开,妈你还是要好生点。这些东西今后不好买。”

    我妈头一昂:“我又不怕。戴什么口罩戴?憋得塞气。前年最狠的时候,我还不是一次没得?什么事都没有。我看你们年纪轻的就是怕死。”

    我哥只放下。我弟但笑不语。

    门口一响,有个男孩走进来:“刘家家。”PS:是外婆的意思我妈脸马上笑成个麻花:“刘梓轩!你妈呢?你meimei没来?”张完就从门后头踏进来。

    张完笑:“他meimei跟她爷爷奶奶上街玩儿去了,就没来。双姐,你不是过生?刚好可以出来了,我就随便买了点吃的喝的,你莫嫌弃。”

    我妈大笑:“我们两个还搞这些干什么?平时不是到你屋里吃那么多饭。坐,老大,跟张完倒杯水。”

    我哥又去倒水。

    我妈把张完的礼品全部放到腿边挨着。坐下问:“刘梓轩,你期末考试考了没?考好多分?你看看你长得几高,几壮,到学校没打架了吧?”

    刘梓轩横着手机头也没抬:“还到上网课,还没考。我没打架。”

    张完白一眼:“天天就晓得打游戏!书书不读,小学本来还可以的,初中成绩硬是烂死!”又跟我妈不好意思笑:“那是比不得陈书记。”

    我妈一笑,没说话。

    水来了。我哥把杯子放到张完面前,茶叶还浮着在打转。张完问:“进哥,今年又到哪儿发财了?还是到长源?”我哥点头说:“没。今年疫情重,工地上不准开工。没做几个月。”张完叹口气:“唉,也是。我们本来还讲再封十四天呢。但都不想配合了,封也封不住了,就干脆算了。”我哥本来还想跟她再说点什么,又没说。

    倒是我弟笑着说:“没事。上头已经到研究了。应该马上就要放开了。”

    张完眉毛一扬:“那好啊!那好。哎哟还是陈主任晓得的多。我们酒厂日子不好过啊!真的放开了,酒就销得出去了。唉,雨涵马上就要读一年级了,到处要的是钱。”

    我妈也跟着她唉声叹气:“这邪门的病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停。都搞几年了?再搞几次,陈家棚里头的都要死绝了!都跑去跟陈旭抢位置。你看那边河边上,都挖得没地方下脚了。”

    张完把头探过来小声说:“那不是。我来的时候,看到路上卖棺材的,都忙死了!好多没刷漆就给钱抬走了,生意好死了。”

    我妈一边“哎哟哎呦”地叹气,一边笑:“那是给他们搞发财了。”

    我爸听到此,又开始骂:“本来就挤死了。还要来人。姑娘,你听到没?你妈刚刚提到我了。”

    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我的回答。因为我没学过说话。

    张完带着她儿子前脚刚走,我叔伯婶子就上门来了。一进门就要跟我弟握手:“哎呦陈书记。你妈过生也不晓得请我们一下。幸好我们天天念到起的,这不刚刚解封了,就来打扰了。”

    我弟跟他们握手。我哥坐着干看。

    我叔把手上的红礼品袋递到我弟手里:“不是什么贵的东西。笑纳。几时回长源?”我弟笑:“明天。”我叔惋惜一声:“那要好生啊!我听讲最近核酸证明查得严,莫被封到车上了!”我弟笑:“没事。”

    又跟他们龙潭扯完,我弟送完他们走,我哥已经不到屋里了。我弟直接问:“妈,我哥呢?”我妈摆头:“出去了。”我弟就要出门。

    我妈又说:“你叔伯他们人是厌烦。不过他们刚刚有句话讲的对。你莫嫌我烦,我就是要最后再问一下。今年又是你本命年了。真的不打算再找一个?”

    我弟笑:“妈,张完那个儿不是姓刘。不是你本家?你就把他当你孙子吧。”

    我妈摇头,一句话都没再说出来。

    我弟找到我哥的时候,他正在定河堤坝上嚼口香糖。

    我弟伸手问:“到哪儿买的?”

    我哥没看他:“刘梓轩给我的。”

    我弟没得嚼,收回手只好也坐下:“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搞得那么好的。”

    我哥笑:“没。就是跟他打了把游戏。”

    我弟踢他一脚:“你倒是潇洒。”

    我哥朝他斜两眼,笑了。往他身上推两把。把口香糖“噗”地一声吐到水里,凑上去说:“有你到,我不就潇洒嘛。”

    两个人靠得好紧。

    然后我就听到我爸破口大骂:“畜生!畜生!畜生!”

    “生你们两个就是债!生你们两个就是债!”

    “刘双啊刘双,你就这么不管了!就这么不管了?你就不管了?”

    “我是要死!我是要死!”

    你不是早死了。

    我只遥遥看到:定河枯渺,人影一对。山丘叠叠,坟包冢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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