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春_第二十九章 异类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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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异类 (第1/1页)

    夜风苍寥,铜山关深夜不见灯火,走街的都散了,客栈门窗紧闭,唯有零星晚归的江湖客尚在堂中填饱肚子。打鼾声,欢爱声,偶尔的交语声,风沙刮过窗前发出的低哑啸声,还有一声声不知谁屋中传来的磨刀声。

    没睡的人彻夜无眠,睡着的人则总是睡得很沉。

    一个猫似的人影伏低身体,正掠过一行门窗。他的身体好像鸟的骨架,极轻地落足,巧妙熟稔地飞纵在藏匿在任何可以避身的阴影里,在风中来去自如。

    他穿着夜行服,在浓重的夜色里,除非极好的眼力,否则根本不能察觉,俨然是个习惯在深夜行走的飞贼。

    他有所目的地落在一个房间的窗前,用一根茅草填进窗缝,手指轻轻一转一撬,那窗户就无声无息地开了。

    飞贼从善如流地闪身飞进了屋内,没惊起半颗尘埃,又将窗掩回去。

    落地时他揉了揉肩头,衣服底下已经浮了大片淤青,今日在街上被成风镖局的人这么一砸,险些手都给磕折了。不过因祸得福,在这到处只有亡命之财的地界,他看清了女人头上的金钗。

    依做工样式,那是北州独有的烧艺,不可融进器皿造出,必须能工巧匠精雕细琢出来的,价钱十分昂贵。观他们行走并不避人耳目,擦肩而过时,他掂量了一下包袱,少说有一百金。

    他走过几步,见得一男一女共枕在床上,呼吸绵长平稳,似已深睡。

    包袱挂在靠床的桌边,他步法移动,探手去取。

    东西方入怀,他耳朵一动,便见原先被包袱遮住的墙面绑挂着一枚暗箭,随挂钩一轻,霎时跟着发出。

    他仰腰避过,暗箭钉上窗台,急忙扭身要走。

    还没迈出第二步,后颈一紧,背后沉来压力,竟被人一把摁压在地。他袖口掠出一把蝴蝶小刀,侧肘割向对方。

    趁对方扭抓胳膊,他拇指按压机关,那小刀却往柄里缩进,乍然喷出一股紫雾。

    ……好阴险的招数!

    压制他的男人立刻抬袖掩鼻,趁这片刻机会,他跃身就要逃走,然而脚腕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便看到一只黑蝎子不知何时爬在裤腿。

    飞贼脸色一白,下身知觉竟已经开始消失,难动半步。

    咚的一声闷响,他脸一贴在地上,已被人反擒住。人在屋檐下,全然不见刚才耍暗招的架势,窝囊地叫唤:“大哥大哥错了错了!误会误会!刚才那粉没毒,磨凤花染的,你这拿毒蝎子就太不厚道了啊……”

    倒豆子似的话没说完,他蒙面的布骤然被人扯掉,男人动作一顿,压在他身上的重力也跟着突兀松开。

    随后男人的沉静声音在屋内响起,不掩三分无语:“……古宜歌,教你的轻功,就用来干这种破事?”

    片刻,窗户蒙了不透光的乌布,屋中点起一盏小烛,映亮了身前方圆之地。

    古宜歌半身不遂地坐在地上,抬首看到烛光映出来的一张脸。熟悉,太熟悉,这傅家派来捉拿孤雪剑的人,长得简直就跟掣云门大弟子一模一样。

    古宜歌上前抱住他的腿,声情并茂:“师兄!”

    “滚。”

    钟照雪无情地要踢开他,奈何古宜歌缠人之术日益见长,如膏药般紧紧贴着:“师兄,你可不能不管我,我一路从西州走回,盘缠用尽,归途遥远,只能挑点一看就不缺钱的人借财,你别跟师父说,否则他非得将我禁足个……”

    两人说着,床上窸窸窣窣一动,古宜歌侧头往那头看去,便看到被子一掀,里头似乎正侧卧着个女人。小烛微光镀出身影,肩腰连绵如山丘,玉脂皮rou从腰胯的开衩处露出,朦胧光色里衬得暧昧而细腻。

    这风情几乎眩目,即便不染红尘的人也会为此心驰神摇一瞬。

    然后她支起身来,却不是那张眉心点痣的玉女面,而是朱红待采的艳蛇蝎。

    殷怜香弹指打出一枚玉珠,将古宜歌抱着腿的手打得酸麻难忍,不由松开。他支颌搭卧在枕被上,半醒似地望来,狐狸眼在夜里掠过尖芒,胁迫之意昭昭。

    古宜歌自小和钟照雪在掣云门长大,感情有如手足,对这虚花宗的小妖女早已不陌生,更没少被他水深火热的关系殃及池鱼。此时当真见他两睡一张床,不免也和傅玉涟露出同种表情。

    然后他嘴巴一张,顿时怒斥:“大师兄救我!这蝎子是殷怜香的吧?果然阴险狡诈,防不胜防,简直不堪为人道所容,一定是故意要害我性命。”

    殷怜香骂道:“cao你爹的,出损招不是你整天最爱干的?”

    “我那是机关之术,出奇制胜!”古宜歌辩驳。

    殷怜香毫不留情地嘲笑:“是因为剑术不堪入目吧。”

    古宜歌虽身为剑门二弟子,然而在掣云门之中,比钟照雪还令人头疼,因为除了剑术外,他对什么都感兴趣。在我行我素上,他们掣云门上行下效、门风统一,被风铖cao心地骂了许多年都屡教不改,出门在外连剑都不带。

    他在奇技yin巧一类上反倒天赋异禀,精通百种兵器机关,饶是虚花宗这种阴招频出的邪教也难能棋逢对手。

    习剑如同修心,须用数十年去修行和磨砺,唯有专注刻苦之人能得其道,而古宜歌便是剑门之中“心太杂、难成器”的那种异类。

    最麻烦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如两只雄鸟互啄,大有将对方的羽毛咬干净之势,钟照雪终于有了几分久违的头疼,难得劝架阻拦:“好了。”

    古宜歌见钟照雪不护着自己,双腿又毫无知觉,想必毒已深入脉络,不由两眼蓄泪,戚戚道:“师兄,你如今陷在江湖疑案,尚且自顾不暇,我作为二师兄要是死了,掣云门可怎么办呐!”

    钟照雪语气凉凉:“掣云门有你没你都一样。”

    古宜歌:“……”

    这个时候胳膊肘也往外拐!

    话虽说得冷酷无情,钟照雪还没到寡情寡义的地步,让师弟命丧于此。他抬手向殷怜香,胜了一招的孔雀正得意洋洋地哼笑:“死不了,不过是麻痹上两三个时辰,全身经脉凝滞难行罢了。”

    被耍了一道,古宜歌也丝毫不脸红,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将虚伪的眼泪抹净。

    他余光觑见两人眼神交接,不适时想起如今沸沸扬扬的江湖艳闻,忽然心生疑窦:“你们怎么同在一屋?”

    钟照雪面不改色:“如今做夫妻身份,本该同床共枕。”

    “可我今夜在你们的饭菜里预先下了迷药,那是我亲手制的,无色无味,从未被识破。按理来说,你们应当是睡到天明才能醒。”

    “客栈饭菜粗糙,他不肯吃,我后来重新借灶做了一顿。”

    殷怜香在一旁恃宠而骄地抱怨:“边远之地,连个素菜都是烂菜叶。”

    “太挑食的人合该饿死。”

    “我明明见到那个掌柜藏了几颗洋柿子……”殷怜香倚进臂间,眼风缱绻,藏着幽幽春情,“明日你去偷来给我做汤。”

    他们一言一语十分自然,古宜歌坐在地上,却天打雷劈,恍如做梦。

    他们大师兄虽谈不上凶神恶煞,对掣云门的师弟妹们也不乏护短,但若想要指使他做事,就如同古宜歌学剑——难如登天。

    放在从前,别说为这狐狸精做饭,恐怕都不会在一间房,动辄逞凶斗狠,堪称八字不合。

    古宜歌在两位正邪标杆琴瑟和鸣的氛围里,已经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只倍感无助,深觉师兄已被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女蛊惑。

    恐怕不日掣云门真该完蛋。

    他喃喃道:“……你两这些天都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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