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存的良心 (第1/1页)

    尤兰坐在指挥椅上，他盯着出舱甲板上的监控，近千名海盗高举右手，仰起脖子，对他们的船长示以最高规格的尊敬。尤兰看着领头的萨姆·贝拉米向众人露出满意的笑容，心中愈发不安起来。他的逃跑计划就在今日，只要星际海盗们出了舱门，他便立即关闭舱门，多一刻的虚以委蛇都是对自由意志的背叛。

    年轻的科研官学着海盗的做派，将一条腿放在控制台上，另一条腿也尽可能地往外扩，他的胯部充分展开，一种下等人的愉快爬上他的心头。如果哈缪丝·卡尔科研官看到自己的儿子是这样粗鲁的人，定然会冷笑着将他赶出家门。

    但尤兰不在乎，他从暗格里抽出一盒“泛银河系包裹式神经刺激药草干”，取出一只，点燃后抽了一口，飘渺的白烟从口中吐出，尤兰惬意地扭动了一下腰身，双眼愉悦地眯了起来，他又抽了一口，感受肺部guntang的震颤。

    “控制舱不能抽烟的。”黑色的阿古罗拉出言提醒，尤兰随意地将烟灰抖落在控制台上，闻言笑出了声。他的笑声也与往常不同了，曾经他的声音更加清脆，如今就像一夜惨遭大难的孤儿，强装镇定也掩盖不了咽喉中可怕的低沉悲鸣。

    “没人在乎的，阿古罗拉，及时行乐吧。”尤兰前倾着上半身，将手中的香烟递到外星人面前，阿古罗拉犹豫地皱了皱眉头，还是借着他的手抽了一口。

    尤兰将烟盒扔给他，自己重新整理了一下坐姿，看着监控里不断出发的战斗舰队，幻想着他们攻击殖民船守卫的样子。

    “所以，他们还会回来吗？”阿古罗拉学着人类的样子也点燃了一根，他举起一根烟放在面前，红红的瞳孔里满是好奇。他顺势坐在尤兰身边，摩挲着金色的烟盒，半点想点烟的意图也没有。

    尤兰发出一丝嘲讽的气音，他至今仍暗恨萨姆·贝拉米，他只怕早就设计好了这一出，只等那个不服从的下属背叛，他好顺理成章地抛下这艘飞船。他用嘴唇叼着滤嘴，放下腿后直起上半身，将监控关闭后也顺便吐掉了烟头，人类冷眼看着被留下的阿古罗拉，最后的良心让他对这个还算亲切的外星人说明了自己的猜想。

    “嗯，我想是不会了。贝拉米应该早不想做海盗了，丢了这艘飞船也是顺从心意之举……我想是这样吧，”尤兰公然在黑皮肤的海盗面前联络了其他两个工程师的信号，继续道，“他大概是想赌一把，也许几年后，联合国的骄傲，殖民官萨姆·贝拉米就会出现在公开新闻里，表彰他为人类文明的延续做出过多大的贡献。”

    尤兰一边忙于准备热能弹的事宜，一边打开一则新闻，将巴比亚纳行星殖民官的新闻调出来给它看。联网后，尤兰才知道一个月前，联合国就已签署了停战协议，新的八个恒星星域已纳入人类联合国的版图。他无法克制地想象贝尔蒂·杜卡基斯在没有他的和平岁月里和什么样的佳人共度春宵，嫉妒和怨恨冲淡了他屈服情欲的背叛，得知消息的那一天，尤兰几乎无法思考。

    “泰蕾莎·塔伊沃，那不是半人马星座有名的人类猎手吗？她将要出任新殖民地的检察官，大元帅将为她颁布……那，她杀掉的人类怎么算呢？”阿古罗拉艰难地辨识着人类的语言。他应该是极其聪慧的，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已经从尤兰这里完全学会了人类语的听说读写。尤兰脱口而出的呢喃，它也能立刻领悟，尤兰对这样的成果大为满意。

    阿古罗拉皱着眉，它的目光从新闻上稍微挪开一些，落到尤兰的通讯仪上，几人的对话很快让他明白了尤兰的意图，它不安地握住一只卷烟，犹豫自己想要跟随的心愿是否会被尤兰鄙夷。

    半人马座的生物，人类称其为马列来人，因为他们的语言中，“马列来”作为一个口语结束语，在对话中非常频繁地出现。阿古罗拉本来对此无可无不可，但他艰难地研读了历史后，对这样敷衍的称呼十分不满。他更愿意称自己为“罗比亚人”，在他们的语言里，那是“阳光之子”的意思。罗比亚人黝黑的皮肤是吸收一切光源的有力证据，他们不吃不喝，却能在泰坦巨兽的手下活命。正是这样顽强的生命力，赐予他逃离人类监牢的幸运，使他能跟随星际海盗南征北战，存活至今。

    阿古罗拉看见尤兰站起来了，他真漂亮，外星人不合时宜地想到，尤兰从未打骂我，还愿意教我人类语，听说人类科研官有独立的飞船和特殊的权利，如果他愿意带着我，我便是他的奴隶也甘心。

    “尤兰，不，卡尔先生，飞船里还有很多海盗，如果你愿意，我想我起码能保护你到库舱里。”阿古罗拉卑微地恳求道，他不敢再多说什么，但两只通红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人类。

    “好啊，”尤兰随意说道，“我们不必等待救援了，直接乘飞船去最近的星垒就行。”

    下了舰桥，出了二层甲板，露天的起飞赛道上一个女人正无言地靠在一辆小型飞行器旁边，与她相比，巨大的喷射器尾焰喷涌而出，几乎要烧掉她的衣角。

    “你，和一个马列来人？”女人轻蔑地瞥了阿古罗拉一眼，又反复打量着尤兰，“难怪……”

    “不是还有一个工程师吗？”尤兰不想知道什么是难怪的，他对女人表示了同情，她受的苦只怕比自己还多。

    “派格不会来的，她说她要陪那个海盗一辈子。”女人悲切地说道，她的眼眶里闪着泪水，“派格说，她怀孕了。”

    尤兰无言地等待了一会儿，他低垂着头以示同情，心中却没太多波澜，渴望归家的心胜过一切，他时不时瞥一眼飞船，希望它是被精挑细选过的，能够顺利载着他们回家。

    “哼，男人都一样……”女人发泄似地踹了一脚阿古罗拉，哭丧着脸进了飞船。尤兰示意阿古罗拉跟上，他随后兴奋地跑到驾驶舱里，启动飞船离开了这座禁锢他将近半年的巨型海盗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