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种（下） (第2/4页)

   李彧心头恍恍惚惚，进了里屋，插上门，忽然觉得极其乏惫，也顾不上洗漱，倒头便睡。

    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黄筱微笑着站在亮晃晃的远处，向他鸟一样地张开臂膀。她的脚边是一片铺展到天边的枯黄的草地，平坦的稳妥的一切都在她怀里。

    他飞奔过去，然而还未站定，她立刻一巴掌打得他的头偏向一边。锋利的指甲划伤了半边脸，伤痕在想象中飞速愈合，麻木到感觉不到疼痛，一滴眼泪的没有，因为已经是很习惯的事情了。她蹲下身抚摸他的头发，温声责怪道：“你啊，还是又笨脾气又坏......”像从前一样，语气里很是惋惜。

    他不顾一切地拥抱母亲，在她的怀里泣不成声——是自己给母亲丢脸了，可还是爱她。这个生命里唯一爱过他的人，哪怕这点爱是带点残疾的。就算是为了这点爱，他也要从灵到rou地向她表明忠心，虽然她早就死了。

    无边无际的即将死亡的旷野，到处闪着白茫茫的光，梦醒前才知道——那是自己眼中的泪光。

    第八章

    32

    夏天的势力正值鼎盛，路边的柳絮却仍旧随着风飘飞——无休无止的春天，入了土还要留下这点念想，好像袖口抽出来的线头，上了当去拉扯才发现简直是没完没了，坐实了是种回光返照式的挑衅。

    生不逢时，传统意义上的伤春悲秋早已不时兴了，加之毫无兴趣兼着实打不起精神，不然李彧很可以大作文章。屋漏偏逢连夜雨，经过那一夜，他也不知怎得竟发起了低烧，还有些感冒。

    并没有任何人管他，可李彧依旧预备着继续去学校。现在他不坐公交车了，因为打算要从各方各面的开支中节省出那五十元。

    街边还有一些没开门的店铺，路过时他下意识去看倒映在玻璃门上的自己的脸——冰冷、苍白，毫无表情。路边有公交汽车呼啸而过，刮来一整面的热风，接着继续驶向看不见的尽头。

    33

    在学校的一天里，李彧都是昏昏沉沉。等到上午第三节数学课下课，他已是浑身乏力使不上劲了，面色微微发红，不时地咳嗽、打喷嚏。

    课间，同学们都在吵嚷，李彧便独自趴在书桌上发呆。

    枕在自己伸出的一只手臂上，看着靠墙的一组同学为遮阳拉起的深蓝色半旧窗帘——窗帘被阳光映照得微微变了颜色，窗户没关好，风支使得它时而鼓胀时而缩回，极其乖巧服顺。

    忽然，李彧感到身后投来了一道视线，钉子似的扎在后背。这种自身的第六感所给予他的警告使李彧极其不安——总觉得有人在窥探自己，虽然明知自己很可能是孤独到发了癔症，可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

    是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

    他不禁又以不信任的眼光将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人查验了一遍，这次也包括另一边玻璃窗外走廊上的别班学生——大多都不认识，除了那个正在和人谈天的隔壁班的高育兴，然而必定不能是他。

    终于他放弃了，将脸略低了低，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开始翻书。

    一直熬到下午的第一节体育课，李彧终于是支撑不住了。

    被老师安排同另一个男生练习羽毛球对打，眼望着对面只那苍白的小球忽然就高上去了——简直像是在梦里，恍惚间，他握着拍子去够，却只像握了一手虚飘飘的空气。接着有什么沉重地砸下来，“砰”得一声摔在他的脚边，在这木质地板铺就的运动馆里造成了很大的声响。过了很久他才看清，落在地上的是他的球拍。

    对面同学跑过来问他怎么了，李彧半天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自己跑到墙边倚着墙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去向体育老师请了病假，预备回教室休息一会儿。

    平日里五分钟的路程，今天他走了七八分钟。摇摇晃晃走到教室门口，却忽然瞥见本该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站着一个人。

    他漠然地看着那个人把一小盒什么东西放进了自己的抽屉，然后又掏出一张纸条压在了那个盒子下面。

    半霎了霎眼睛，怀疑是隔了太远，或是自己烧糊涂了。然而那个人的确仍旧站在那里，并且仿佛也察觉了他的视线，接着慢慢转过身来。

    第九章

    34

    高育兴喜欢李彧。虽然这点喜欢从最开始，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第一次遇见那天，两个人一同站在光荣榜下找自己的名字。太多的人挤作一团，各个推推搡搡。实在是被挤得有些不耐烦，加上那天的阳光实在刺眼，怎么也看不清玻璃橱窗后光荣榜上的小字，高育兴不耐烦地拔腿刚想要走，忽然被一个人砰得撞得跌倒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男生欹斜地靠着他道歉，说到末了陡然低了低声音，也缩住了口。手臂裸露皮肤相接的地方酥麻一片，高育兴抬头看了一眼。自此，所有有关他的想法都是可耻无稽。

    他明白自己这是是触到了什么禁忌，可人总是指望靠直觉和冲动过活——即使只是对方青春中的摆设，并无未来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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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高育兴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李彧脸色潮红地从门边以极快的速度跌跌绊绊地冲过来，忘记了做出任何反应。

    李彧仿佛是看不见他，弯着腰伸手摸出刚刚塞进书桌里的那张纸条和一盒药。他以一种绝症病人对待医生诊单的态度紧紧攥住那张纸条，然后急切地展开，可是昏了头似的，怎么也看不清上面的字，于是更是看不完地看。半晌方才抬起头，这时，他的脸上已然带了种明显的受辱的表情。

    一时间，空气忽然变得异常焦灼，所有的情绪与思想都不可抑制地烧起来——整间教室热得像蒸笼；头顶停住的吊扇，黑板上没擦干净的板书，走廊上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忽然间变得异常清晰。

    和李彧靠得这么近，高育兴眼见着他的那件蓝色短袖校服因被汗洇湿了一大片贴伏在脊背上，衣服上的深深浅浅的痕迹仿若是被只碗大的嘴吸吮过，十分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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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那五十块......也是你放的？”也不知道是病了还是受了太大打击，李彧的声音哑得简直听不清，即使如此，其中冷漠与憎恶，以及语气里所含有的敌意还是再明显不过。“是你吗？”李彧急切地寻求着一句否定的答案，半是害怕，半是期待，不过短暂的几秒钟心就已经挣得简直要爆裂开来——怎么可能呢？好不容易有人喜欢他，这点罕见的喜欢居然还来自一个男人？还是个与李景明相同式样的男人？

    然而高育兴的沉默与那纸条与上次如出一辙的字迹，容不得丝毫的抵赖。

    他点了头。

    李彧仿佛被一壶滚水迎头浇下，脸上微微颤抖着，浑身的肌rou都像是被醋浸泡了一夜似的发酸发胀，可是片刻后也忽然间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清醒：原来什么都是假的——爱他的人，那个乐意给他一点爱与同情的女孩子压根不存在。他不过决心找个人来继续爱他而已，只要是个愿意爱他的人就行，为什么非得来戏耍他侮辱他？

    两个男人啊，多么恶心的事！这不得不让他想起父亲和那个姓邵的，就连想一想都是对于母亲的背叛。甚至于若以种极大的恶意来揣度，也许高育兴就是想要一把将他拉进那种畸形的关系，然后等他无法抽身，便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