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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你有没有想过,弃子会因为自己成为弃子而感到欣喜。” “何为弃子?弃,恰恰是因为不弃。” “金蛇,你说一个人明明身体不好,却深更半夜穿着丧服给自己烧纸……就算是再不羁,生死之事总要顾忌吧?” 贾诩眉心微蹙:“难道他有轻生之念?” 金蛇笑道:“在我看来,这恰恰是不想死的举动呢。” “此话怎讲?” “给自己立牌位也好,给自己烧纸也好,难道不是想要瞒天过海,骗过阎王鬼差,让他们觉得郭嘉这个人死了,就不会来索他的命了。” “连阎罗鬼差也骗……”贾诩哼了一声,“不愧是郭奉孝。” “不过,在我看来,这一招也是无用功呢。” 贾诩无声叹息:“若是无名小卒,鬼差自然不会多加留意。郭奉孝,绝无可能。” 郭奉孝是他一眼看中的人。 是最深最冷的夜里,天幕上最闪耀的那颗星,最皎洁的那轮月。 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眸,如何不令鬼神都战栗心惊? 他不想死。 他当然不愿弃绝这个世界而去,因为他最深的夙愿还没有达成。 他最想要看到的画面,还没有看到。 乱象止息,河清海晏…… 在那个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美丽风景的后方,有一个少年的目光穿透了漫长而纷乱的年岁,静静凝视。 冬季还未过去,世人翘首以盼暖春的到来,等到的却是另一重更深、更暗的寒冬。 大将军何进为除宦官,引西凉猛将董卓入京,扫除阉党。 董卓若真的入京,被扫除的又何止是宦官。 这只来自边陲的狰狞恶兽势必将洛阳扫得血流成河,以满地残碎的新鲜血rou宣示他的到来。 郭嘉、荀彧和贾诩终于坐在同一条桌案前,商讨眼下的局势。 决不能让董卓进京,否则众生将被推入更惨烈的深渊。 然而,要将他和他的西凉军剿灭在路上,也绝非易事。 分析现有的势力,资源,情报…… 筛选一切潜在的可能,剔除一切不可行的策略…… 香云草再度彻夜燃烧,连棋盘上的黑白棋子都沾染香气。 贾诩从竹简中抬起头,看到棋桌上的一盘残局,郭嘉趴在旁边小憩,手里还捏着一枚白子。 郭嘉擅长以棋局推演战局,贾诩起身细意看来,黑棋是董卓的西凉军,白棋则是己方军队,战况非常焦灼,黑棋已经将白棋逼上了绝路,势不可挡。 那么,如何才能破局? 四下里十分寂静,没有虫鸣,没有雨雪,没有言语,连烛花都只是静燃。 天地之间只剩下纯然的白与黑,贾诩甚至感觉到,巨大的棋盘就在脚下,经纬纵横,将他包裹其间。 贾诩心念一动,已经有了解法。 他将那枚白子从郭嘉的指间取出。 石制的棋子,在郭嘉手中握了许久,已经温热。 嗒。 如冰湖乍破,如利簇入石,如焰星点地。 郭嘉眼睫微微颤动,从睡梦中醒来。 原本的残局之上,贾诩为他的白棋走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那是郭嘉早已看到,却迟迟没有走下的一步。 很精巧的一招“脱骨”,亲手送四枚白棋给黑棋吞下,黑棋以为得利,却落入了白棋的陷阱,葬送了原本的优势,再无胜机。 贾诩又下了黑棋,提走四枚白棋,再往原先的位置落下一子。 “打吃。” 郭嘉拍掌而笑:“文和的棋技真是高超。” “所以,这就是你的计策。”贾诩将棋子放入棋盒:“引诱董卓西凉军到壶关,在他吞吃诱饵之际,从后包抄夹击,断其爪牙。” “这只不过是一局棋……”郭嘉用烟杆挠了挠头发,打了个哈欠。 贾诩实在太敏锐,他白天翻看了并州地形图,专注的时候偶尔用手点指了几个地方,贾诩就知晓了他的计划。 “驻守壶关之人,形同弃子,但并不是一般的弃子,他必须将董卓引入陷阱,让董卓以为壶关可取,同时要与他周旋,死死咬住恶兽的头颅,不让他逃脱,也决不让他攻陷关隘。” 郭嘉望着贾诩,贾诩对他的计策了如指掌。 “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贾诩将那枚白棋放入郭嘉的手心。 世界上最难以否认的事,大概是连自己都真心相信的事。 从想到这个计划开始,郭嘉的心中就没有第二个人选。 “我有点头晕,想先休息了。”郭嘉的脸上,确实露出了疲惫的神情。 贾诩点了点头。 郭嘉转身离去时,贾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奉孝,我依然是你信任的人吗?” 郭嘉回身,手轻扶门框。 “奉孝,我是不是连做弃子也不配?” “是否真如流言所说,连你与学长也认为我心性恶毒,不能共事?” 贾诩在激他,郭嘉心知肚明。 这种激将的伎俩,他见得多了。 如果是其他人说了这些话,郭嘉根本不会上钩。 然而他低下了头。 他很少在贾诩面前做出这样的动作,贾诩看不清他的脸,他的神情。 再抬起头时,那张脸上又浮漾出了笑意。 背弃了月色,这笑容隐秘,无奈,如同缴械,眼瞳的淡金色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深黑。 “我早就想好了,此计非文和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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