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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终点 (第1/1页)
刘秀妹出院已经几个礼拜,但她始终不愿意配合复健,二哥敏德帮mama买了行走辅助器,还买了轮椅,但是老mama就是不肯下床,不论是劝她哄她,她总是喊疼啊疼啊疼啊,不愿意人家碰她,也不愿意移动。 佳颖时常回去探视,母亲只是两眼空洞的趟在床上看天花板,叫她,她也似半梦半醒,「妈,我回来看你了,你要起来走走啊,要做复健啊,一直躺着怎麽行?」佳颖温柔的看着她的母亲。 「不要,我好痛喔,全身都痛喔,我不能起来!我躺着才不痛啊!啊,你是谁?」刘秀妹半睁着眼,若有所思。 「妈,我是佳颖,你不认得我了?」佳颖心头一揪,喉头一紧,她抿着唇,努力把眼泪吞回去。 「佳颖喔,喔……我知道啊,佳颖喔,你现在住哪里啊?我好像好久好久都没有看到你了。」老mama躺在床上,侧着脸看她,眼神飘渺,昔日那狠戾凶狠的目光,至今已渐渐转为黯淡,看似半梦半真,恍恍惚惚。 「妈我上礼拜才回来,你不记得了?我现在住台北啊!」佳颖好言好语,轻轻的微笑。 「台北喔,你去台北做什麽?我都不记得了咧,好多事情都忘记了咧!」刘秀妹边说着,又把视线移回天花板,飘渺的盯着一个虚无的点,眼神空洞。 「我在台北工作啊!」佳颖好想轻轻抚m0她母亲瘦削的脸颊,但是她不敢,长大以後,从不曾跟母亲亲近过的她,连想m0一m0母亲,安慰她的勇气都没有。 向志勳默默的走进房间,站在刘秀妹的床头,一语不发,他背着手,沧桑的白发,佝偻的背,以前高大的身形已不复存在,苍老的脸上,皱纹深深,老人斑点也深,眼神中是哀伤与无奈。向志勳看了看刘秀妹,又对佳颖摇摇头,默默的叹了口气,缓缓跺出房门。 「阿公对阿嬷是很好喔,阿公都说,看阿嬷要吃什麽,尽量买给她吃。阿公对阿嬷很好,可是阿嬷对阿公不好,阿嬷都会骂阿公。」外佣拉蒂,用着流利的国语,小声的跟佳颖说。 「现在还会骂吗?我妈不是都不认得我了?还会骂阿公?」佳颖很意外,她的母亲不是已经失智了吗? 「会,前几天晚上还叫我去帮他打阿公咧,我跟阿嬷说不行,打人不可以的。」拉蒂压低了声音。 「所以,我妈是有时候清醒,有时候失忆?」佳颖疑惑。 「时好时坏啦!」拉蒂边说,边摺着手上的被子,俐落的塞到阿嬷的大腿底下,「阿嬷喔,这样垫着b较苏湖啦!」拉蒂对着阿嬷灿烂一笑。 「好啦,书湖啦!」说完刘秀妹闭上眼睛,一脸平静。 佳颖不可置信,平时这麽怪戾乖张的母亲,竟也会听外佣的话,没有反抗没有骂人,而是安静的让拉蒂在她腿上r0Un1E,上次她才r0u了两下,母亲便大声喊痛,说她不喜欢人家碰她。但是对於拉蒂,她却是意外的顺从。是不是他们日夜相处培养出来的情感呢?还是母亲其实很期待有人陪呢? 刘秀妹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她不肯下床,错过了复健期,只能卧床,而卧床的坏处就是让身上的细胞更快的坏Si,让身T的肌r0U加速的僵化,虽然有外佣的照料,但是长期卧床的结果,半年後,刘秀妹的背上便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褥疮,一开始,擦药,吃药,住院清疮,但长期卧床一年之後,那些大大小小的褥疮,已经无法控制的深入腐烂,烂至见骨,接着便开始传出恶臭味,那些伤口,该有多痛,看在佳颖的眼里,都是痛彻心扉。 但此时的刘秀妹已经是面容枯槁,苍苍白发,两颊凹陷瘦削,她能说的话越来越少,最後索X不开口,也不喊痛。好像那些烂疮本来就与她共处般,佳颖知道,这一切都是母亲的选择,她的母亲似乎从一开始,便选择了最坏的方式,她是想早点解脱吗? 刘秀妹长期卧床,也导致了肌r0U僵y的瘫痪,她一动不动的躺着,任由背上烂疮继续腐烂,手脚肌r0U渐渐萎缩,她无法移动,左手左脚都僵y定型,左脚弯曲着无法伸直,这样的痛,这样的苦,连多活着一天都是折磨。刘秀妹有时清醒会对着佳颖哭喊:「为什麽不让我赶快Si一Si?我什麽时候能Si?」佳颖和大嫂闻言都不知该如何接话?只有拉蒂轻松的对着阿嬷说:「阿嬷,时间还没到啦!」 虽然佳颖觉得拉蒂这麽直言,恐怕刺激了老人家,但母亲似乎也接受了拉蒂的说法,便阖上眼睛不再言语。 佳颖心疼母亲遭受这些折磨,每来看一次母亲,都要掉一次眼泪。 虽然每个人生都有终点,但不会知道何时会到终点,也不知会怎麽下车?用什麽样的姿态,用什麽样的方式?虽然佳颖知道母亲的终点站快要到了,但她想像不出那一天,母亲会用什麽样的方式下车? 佳颖和廷皓更常回家探视,但看到的是母亲一日不如一日,神智似乎也越来越迷糊,大哥说,或许这样迷迷糊糊的日子更好过些,不然那些伤口的痛,恐怕母亲也熬不住。 医生来家里访视後,建议母亲住院清疮,因为已是第二次清创,大家也没想太多,殊不知,这一次,却是命运给的讯号,刘秀妹做完清创的第三天便陷入了昏迷,佳颖接到拉蒂的电话,慌慌张张便赶回了台中,她和瑀真赶到母亲的病床前,声声唤着mama。但,刘秀妹始终没有睁开眼,她戴着呼x1器,用力的呼x1,x1气x1气,努力的x1气,刘秀妹用力的呼x1声,回响整个病房,原来,我们以为呼x1是这麽稀松平常,习以为常,但是对在生命边缘挣扎的生命T来说,却是如此珍贵且困难。能x1一口气都是珍贵。 刘秀妹的血压不断的往下掉,拉蒂在一旁对佳颖说:「姊姊,我看阿嬷是不行喽!」 大嫂说:「二姑,小姑,妈这样已经一天一夜了,你们对妈说点好话,让她安心的走吧!」 佳颖鼻头一酸,眼泪潸然,她一手抚着mama的脸颊,一边哭泣,「妈,我是佳颖,谢谢你生下了我,谢谢你把我养育rEn,我很感谢你,mama,你要放下心,爸爸我们会照顾好,你不要牵挂!」佳颖哭着对mama表达感谢,但她始终说不出口,她说不出口那句:「你是个好mama」,这句话,是佳颖心中最深沉的痛,她真的说不出口。 瑀真也握着母亲的手,她也一样说不出口这一句,但她们姊妹两人已经是泪流满面。 那一天,佳颖没有回台北,她回到台中家里陪爸爸,她不想让爸爸独自面对,那一晚,她睡不着,胆战心惊,就怕电话声响起。清晨,她才迷迷蒙蒙阖上眼,就被电话铃声惊醒。 二哥打来的,「小妹,老妈走了!」 清晨5点34分,佳颖在电话这一头愣住了,mama真的走了,就这样潇洒的放手了。爸爸站在房门口探头,一脸担忧,「什麽?」老爸爸哑着嗓子问。 佳颖走近爸爸身边,缓缓的说:「老妈走了!」 老爸爸似乎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什麽?」 「老妈走了!」佳颖略放大音量,再重述了一次。 「真的走啦?」向志勳像是一尊雕像,面无表情,缓缓转身,脚步沉重的走回房间,佳颖跟了进去。 只见爸爸从衣柜cH0U屉拿出一个小本子,颤抖的手,颤抖的写下:3月22日,秀妹逝世。 爸爸颤抖的笔迹,脸上老泪纵横,佳颖静静的看着那几个字,突然x口一紧,哇的一声,抱着爸爸的肩头,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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