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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r26 歌 (第2/2页)
形单影只的关允慈点了瓶可乐,回到所属的油腻餐桌前,坐立不安且频频更换姿势,间或拉长脖子想在茫茫人海中一瞥罗思舷的身影,她在哪里?我们相距多远?Sh透了的掌心该怪罪这瓶冰饮,还是自己失控的肾上腺? 有个男孩上台了,约莫大学生的年纪,留着厚实的浏海和圆框眼镜,身披一件过大的棕sE背心。他背起吉他,调整麦克风高度,做个简短的开场白後,低声唱起关允慈毫无印象的歌曲,乐音轻缓幽柔,唱腔里溶着一GU沁人心脾的惬意感。然而,忙着聊天的听众的声响像把剃刀,把这音sE肢解得四分五裂,整首歌听来好似前言不搭後语的呢喃。男孩在稀零的掌声中下台了。 丝毫不敢拍手的关允慈,只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向他致歉。 下一个出场的罗思舷含蓄跨上充作表演区的平台,朝底下群众从左至右挥了挥手,接着凑近麦克风吐出一声:「嗨。」双手便在吉他琴弦上就定位。关允慈留意到她上了很浓的眼妆,眉毛眼线画得又糊又乱,彻底糟蹋了与生俱来的美貌。这或许是有意为之的这个想法,才刚cH0U长出芽就被罗思舷发出的第一道歌声给逐出脑外。 齐秦、罗大佑、凤飞飞、邓丽君。一首接一首怀旧金曲诞生自她震荡的声带与反覆刷弦的手指。正好合乎座席中占多数的中老年听众的口味,不少人打起节拍,或跟着一齐哼唱,全场气氛顿时快活起来。只有边角的几名外国人和关允慈没有加入这场同乐会,外国人许是对台湾经典老歌不熟或者无法青睐,木着饰有高鼻阔嘴的脸孔,双眸呆滞地直视表演台。关允慈则是感到一阵愿望落空般的怅惘。她也说不上来自己原初是在期盼着什麽——罗思舷唱得远非难听,但就是中规中矩;技巧与音sE等方面当然不能与原唱b拟,毕竟他们全是名噪一时的大师,可重点是她的歌喉完全表达不出她个人的演绎风格,好像她成了原唱者手中Si板板的乐器,正把每一个音符演奏得既JiNg准又大众,图的是带动听者当下的心情,而不求在演唱结束之後,往他们的皮表底层拓下随着脉搏震撼全身的後劲。 罗思舷收住最後一个颤音,敞开迷人的笑容接受顾客热情的欢呼。关允慈也跟着喝采,然而并非真情实意。她看着罗思舷步下平台,跟旁边一位戴着渔夫帽、看起来应是服务生的少nV借火点菸。x1了一口,目光停驻於菸头火光,久久不动声sE。 回身,罗思舷将菸还给了少nV,二度上台,左手扶着吉他琴颈,右手握住麦克风,稳稳定格在台中央。反应慢半拍的众人以为她要带来安可曲,兴冲冲叫好起来,有人甚至还吹起口哨。某位酩酊烂醉的大叔从座位上喷出一句:「唱首伍佰的歌!」叫完便跌下椅子,惹得附近听众捧腹大笑。罗思舷眼底也噙着笑意,与关允慈对上视线,接着往她们既在也不在的世界抛出了她所作的第一句歌词的第一个字。 那像是在几近全黑的洞x里,m0着岩壁前进。自言自语自怨自艾般的唱腔,结合不断向内涡旋却始终碰触不到中心的和弦,关允慈在她的声音中嗅到了清新的雨水气味,舌尖嚐到一丝千年古庙在cHa0Sh环境下自然朽败所散发出的光Y呼息。 脚一踩空,身下的地板崩开了一条裂缝,关允慈直直如船锚飞坠,失重感透过罗思舷声调的cHa0起cHa0落,慢慢转化为一种更深层的、被凝合在果冻状气T内的观感。音符和文字在这条琴弦组成的轨道上,忽而加快忽而放慢,不同音质穿cHa的频率高到教人应接不暇,曲调穿过空气连击耳鼓,衬着松紧切换纯熟的声线,视网膜上缭乱sE块如泡沫花海涌绽。 而等她的脑袋稍稍跟上了节奏的变化,坠落持续,但脚下浮现了螺旋阶梯,她可以用倒着走动的姿态一步一步催眠自己,这场持续的坠落并非她输给重力的迫不得已。在螺旋阶梯上倒吊着螺旋向下,阶梯本身也呈螺旋状旋转,头脑不知第几次被歌曲的脚印甩到身後,双腿开始发软、烧融、汽化成地球另一边一只蝴蝶扇动羽翅的风,她在舞动的音符鱼群中又跑又跳半滚半爬,在这耗尽一生也走不完的下降的螺旋梯、开不到隧道出口的长途列车、吹不尽的连环泡泡、读不到标点符号的长篇史诗、醒不来的梦中梦、数不清的巨木年轮、川流不息的劣质隐喻?? 她听不出主歌和副歌间的分水岭。倾尽全力竖起耳朵,也辨识不出重复的音律。编排结构各自,欠缺过渡用的桥段或往复相乘的元素,一排绵密又崎岖的流水行云,串接得如此霸道而富新意;罗思舷唱的歌是场没有终点的赛跑,一路加速至听者揣m0会是全曲ga0cHa0的地方,跨过了却仍一意孤行地飞腾飙升,ga0cHa0张力乘着层次丰沛的变调,在脑内啡的层峦叠嶂中,抓住人们的神魂冲向感官的云霄。 这持续的坠落,持续的ga0cHa0。旋律的质过於浓密而令人消化不及,关允慈全身只剩眼球和耳朵能运作,其余身T部位全散失在b整个星球都更广大的酒吧内的某个肮脏凹槽。或者应该说,她整个人就是她的眼球和她的耳朵,别无其他,她活在这里就是为了当个接收的器官,为了要接纳这串歌声;歌唱完了,她人也不复存在,她会被x1进虚空,做回地面时间萎h的俘虏。 她看着罗思舷高举右手,掌心朝外,指缝间汇聚了满溢的舞台灯光??吉他声歇止,她转为清唱,手很慢很慢地、像紧贴着一道透明玻璃墙似的滑了下来,滑到鼻尖前时将手翻面,继续向下m0过她的脸、颈子、锁骨、x脯、腹部,直抵那最底之底、最深之深。情慾的岩浆沿着这条辙痕,在关允慈身上印下无数Sh润的吻。这个过程倏忽间终了,罗思舷此时两手都握住了麦克风,歌声在收讯不良的雪季中驶上一条颠簸的山路,就这样渐渐消止,淡入漫天雪幕与山的夹缝里。叙事的诗意未减,她濒Si的低Y使空间盈满禅意,也让随之而起的静寂失真有如廉价的骗局。 观众迟疑地鼓掌,几人试图以扭开瓶盖灌酒,或做做样子调整椅凳的行为化解冷场。罗思舷朝台下鞠了个躬,步下台阶,孤身走回休息室。关允慈身後猝然响起一阵激昂的法语争论声,她转头瞥见那几名交头接耳的外国人面露惶惑,好像刚目睹了古罗马皇帝从幽浮舱门後一脚踏出般的惊喜若狂。而关允慈自己呢?她用发麻的指尖碰了碰发麻的脸颊。我这是在笑在哭?在嘶喊在语塞?她觉得自己彷佛成了在疾扑而来的车头大灯中发傻的麋鹿。 J皮疙瘩窜上後颈,泪水在眼眶打转。关允慈好想听罗思舷亲口告诉她,在她们俩中间上演的这个奇蹟跟教派有什麽关系?跟火焰有什麽关系? 跟我——区区凡人的我——又有什麽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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