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第1/2页)

    今天是15号，米鸿游照例收到了来自任天唐的转账。每次看到那一串冷冰冰的数字，他都想点开聊天框跟他说，要不就这么算了吧，其实不还也没关系，我真不差那点钱。只要你低头跟我服个软，我可以既往不咎。我们就还像之前一样。但是删删改改还是没发出去。他知道任天唐自从那天大吵之后就拉黑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他也知道任天唐现在恨他恨得要死。果然，看着熟悉是红色感叹号，米鸿游叹了口气。

    真的是我错了吗？那份股权转让加无限连带责任协议……可是公司当时亏空得厉害，我，我也是没有办法……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反正恨也恨了，不如彻底一点，让你恨我一辈子，总比将来忘了我好。

    米鸿游放下手机，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另一边，任天唐揉着发胀的头，他之前跟米鸿游合作的时候，只一心做游戏就好，从来不用费心cao心公司经营的事，自然也没想到有这么费钱，本来他做游戏就容易超预算，当初米鸿游跟他讲了无数次要注意成本控制可他从来没听进去，米鸿游每次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不知从哪又扣出点经费来由他嚯嚯去，所以他就也没当回事。可现在自己当了老板，要cao心底下员工的生计，还有场地的租金和水电费，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烦心事，上上下下根本不知道钱都花哪去了。为了节省成本，很多工作都要他亲自做，甚至包括会计，交给别人实在是不放心。他一边算着这次还完债还剩多少钱，够不够发工资和服务器的维护费，一边想着最近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了，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但看了下接下来满满的行程表，要参加发布会还有一个访谈节目要上，而且上次跟曲总的合同到期了还要续签。唉还是放放吧，反正……也不是很严重。

    任天唐随手拿起桌上的速溶咖啡灌了一大口，苦涩的味道让他精神起来，他之前从来不喝咖啡的，有什么好喝的啊，一股子怪味，还卖那么贵，天天喝这种东西不腻吗？那时候还年轻，靠着一腔热血熬个通宵也不嫌累，现在……时钟刚过十二点，困意已经涌上来，晚饭还没吃，算了等做完了去楼下便利店买个面包凑合一下吧，任天唐强撑着继续构思下个版本的更新，手上不停地写写画画那套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符号。

    一想到这个就烦，他上周刚跟新来的员工发脾气，“我都写的那么简单易懂了怎么说了好几次还是理解不了啊？有那么难吗？当年我跟……”说到这任天唐突然说不下去了，他在落地窗前给米鸿游讲他精妙的游戏设计，讲他梦想中的宏大的游戏帝国，那个人就静静地听着，是啊他怎么能懂呢……他怎么会懂的？

    于是他回想起当时米鸿游把他所有的手稿都拍好收起来，在他那些散乱的，不成体系的，歪七扭八的字体旁边用规规矩矩的小楷写上一行行注释，然后一点点跟员工讲他的思路。

    任天唐突然，突然很想哭。但他忍住了，在心里无数次警告自己，他对你好都是骗你的，都是假的，你都被骗这么惨了怎么还念着人家的好，他就是个混蛋！说什么要一起办公司，要做一辈子的朋友，结果看到亏钱了就转了全部的股份跑路，还把自己推出去挡枪。任天唐一想到身上背的债务就恨得牙痒痒，不是说没钱吗？为什么踢开自己又替自己还债……我任天唐宁愿欠全天下所有人的钱，也不想欠你米鸿游的！

    时钟一分一秒过去，此刻已经是凌晨两点，公司空无一人，任天唐才终于离开工位，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阵发晕，他扶着墙缓了会儿，胃里空落落的，下意识想喊那个熟悉的名字，但是一开口又没了下文。

    啊……之前这个时候，我只要去敲敲米鸿游的房门，就算他再怎么不情愿也会一边揉着眼睛骂我吵他睡觉一边去厨房做饭，他能用荞麦面做出饸饹面的味道呢，说是自己研究的，也不知道怎么做的……我当初要是学会做饭就好了……现在也不用啃着冷的面包，就不会再想起那个人了，真的好难吃啊……

    任天唐艰难地吃完，真撑不住了，一头栽进床上睡过去。

    第二天，他还要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在员工面前说着诸如我们前景很好我们流水健康的话给他们打打鸡血，实际上经过一番计算，下个月的债已经还不上了……

    真是的，你之前不是最讨厌这种面子工程吗，什么时候也开始跟那家伙一样学会骗人了……可是好难啊……真的感觉要支持不住了怎么办啊！债务的事，算了，跟他商量能不能宽限几天吧……实在不行去接稿凑点钱补上。

    米鸿游并不知道任天唐那边的情况，他又拿不到天唐科技的财报，自然不知道任天唐的焦头烂额，在他看来公司运营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有什么事交给手底下人去办就是了，总裁只负责把控大方向不出错就好。他跟任天唐也很久没见了，反正任天唐也不想看到自己，去了也是讨人嫌，米鸿游苦笑一声。

    但下个月的米鸿游没有按时收到到款提醒。

    他拿起手机又放下，那家伙是打算服软了吗？这样也好，我知道，你总有一天能想通的，你会回来的对不对？我承认我之前做得不地道，我伤了你的心。现在你原谅我了是吗？你心那么软，路边看到乞丐都会给钱的，那么明显的骗子，要不是我拦着你肯定就被骗了……没关系的，我不计较。只要你回来，公司股份是你的，游戏总设计师也是你的，这是我们一手创立起来的游戏帝国，我们的名字会一起写在中国游戏史的扉页，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米鸿游仍然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他接到任天唐的电话时真的很开心，可传来的声音却让他如坠冰窖。

    “那个……这个月的债咳咳咳……能不能宽限几天……我，我手上有点周转不开咳咳……”

    任天唐声音很沙哑，很疲惫。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

    “没事，还不上也没关系。你……身体还好吗？”

    “不用担心，一时还死不了咳咳咳……我，我欠你的肯定会还的，挂了。”

    米鸿游还想再说什么，但他还是没能说出口，他记忆中的任天唐即使生气也是鲜活的，整个人充满了生命力，就算之前住院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难受。

    我做了什么啊……米鸿游心里一阵难过。

    他想去看看任天唐，但又怕他看到自己气急攻心身体更糟了，随便指了个手下，说：“你，去打听一下天唐科技现在的近况，他们老板有什么状况随时通知我。”

    “可是老板，之前我们也是这么做的啊。上个月天唐科技的预估亏损已经出来了，您没看吗？”

    “……不是这个！他都还不上钱了我当然知道他财务情况不好！你看看他身体状况！”

    被随手指到的倒霉员工一边想着我上哪知道人家公司老板的身体状态啊！您跟他不是好朋友吗怎么不亲自去看，一边苦哈哈答应着，唉算了谁让人家是老板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