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凤求凰 (第3/3页)

从床上挪下来，跪到他脚边。即使浑身撕裂般的疼痛，他也跪得笔直。又从自己的衣物中翻出了一支木箭，捧到了风眠面前。

    这箭看着比平常的要短，削得也不太匀称，上面还有个金墨画的鸡、或者说很丑的凤凰。像是……小孩子练习射箭用的。

    风眠无端地升起了熟悉感，却无从想起跟他有什么联系。他自始至终没问过男人的来历和名姓，因为他确信他们不曾相识。

    烟花巷柳的过客，又何必去记。

    “求陛下，赐我一死。”他听见男人平静地开口。

    “呵、呵哈哈哈哈——”风眠只有笑声最接近他该有的年岁，厚重、嘶哑，又有一种岁月沉淀的洒脱之意。连他眼角的细纹都明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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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若是，不给呢？”

    “我便……自己求。”

    丹玉的箭尖未触及风眠半分，就被风眠抓住手腕，将他掀翻在地。四目相对，他们依然波澜不起。

    “我要杀你，你该…要我死。”丹玉实在提不起力气，被压在身下，反抗不得半分。

    “杀我？起点儿杀心，如何？”

    他要是能起一点儿杀心，风眠自然能让他见识到脑袋怎么落地。

    丹玉做不到。他移开眼，看向案上的熏香。

    沉默良久，他缓慢开口，“那是一种毒，名为……‘凤求凰’。”

    “中此毒下，凤凰结合，将永世，不可分离。你若现在不杀了我，往后，你会爱上我……”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风眠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若真如此，你更是，死不得了。”他这辈子什么都干了，就是不知道，所谓“爱”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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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都希望是真的。可惜，男人沉静的双眼，让风眠信不了半分。

    “我倒还有个解毒办法，”风眠突然俯下身，凑近丹玉的耳朵说话。

    丹玉眼睛骤然睁大，被贯穿出血，再怎么疼也没哭过的眼里一下涌上了泪：“不……”因为风眠身体下压，他们手中握着的箭就这样扎进了男人厚实的胸膛里。

    浸出的血液沾到了丹玉胸口，他只觉得浑身冰凉。

    因为是丹玉与风眠共同制作的箭，能杀死丹玉，自然能杀死风眠。

    可风眠，又与丹玉不同。

    只有临死了，记忆中的迷雾才散开了。

    “嗯……我想起来了……别来无恙，玉、先、生。”他声音更显粗哑沉重，“手别抖，疼。”

    “风…儿……”总是无波的眼眸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怪不得，怪不得他不想杀他。风儿这一辈子都不会把箭尖对着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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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记忆回笼了，他更想起别的事情，“我好像还，死不了……但我还会，忘记你。”

    他的记忆是在灵魂上被动过手脚，关于“丹玉”，出现便会被抹消。

    “去找‘我’杀你吧，他肯定会在气头上，然后，杀你，这个……凶手。”

    “对不起……！”丹玉的呼吸比风眠的还要急促，风眠已经耳中嗡鸣，听不清他的话了，干脆堵住了他的嘴，喉头涌上的腥甜就这样渡了过去。

    风眠意识逐渐模糊，他抱着男人的身躯，像是每一个春宵苦短的夜晚，在人身上沉沉睡去了。

    “对不起……是我……想爱你……”

    风眠再没有睁眼，封珩倒是睁眼了。甚至想再给他自己背上插两刀——算他这一笔，风眠也有份。

    不由叹息一声。他为丹玉不值。

    风眠的死亡，早已在计划之内。前段时间朝廷上就乱了一番，都想他死，他偏要活着，而这个时候，想必所有人都会为皇帝的突然驾崩而措手不及。

    他该走了。那硌屁股的龙椅，他早就想让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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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杀风眠的人自然很多，他就算想死，也不至于死得那么轻易。正愁自己难死呢，丹玉就送箭来了。

    仅仅是个到最后都在任性的帝王罢了。

    丹玉被安上凶手的罪名，实属冤枉。风眠做得绝情，凭空污了人清白，承诺也是个无期徒刑。

    双生凤凰互为命定，本该同生共死，同死共生。天涯海角也能心有感应，可风眠非全盛时期的凤王，与丹玉联系微弱了，再重生一次，已经彻底陌路。

    就算封珩站在他面前，也不敢相认。因为他的半魂已跟他无法契合了。

    若非缘分未尽，封珩与路岂知有了交集，他说不定还要等个成百上千年……

    这个梦境还没有随着风眠走到尽头，而是继续向前延伸——封珩看着丹玉与他相拥，无声地哭了很久。直到找风眠的侍卫来了，丹玉才起身离去。

    丹玉求死不得，风眠与他灵魂上的联系也彻底断了。那琥珀色的海彻底死寂下去，变得冰冷刺骨。

    上万岁的妖怪了，想追求死亡又谈何容易。很快他连死亡也不可追寻了——他的肚子里有了生灵悸动。怀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封珩又叹一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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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这样上年纪了，又是叹气，又是看月亮。”】

    画面一转，风眠已而立，被一些朝野之事烦得不行，正跟月亮对酌，正把那声气叹出去，便给刚爬上屋顶来的青年听见了。

    “怎么？又想挨打？”

    “我……算了吧，我才知道你就是、皇帝，再跟你打打杀杀，我爹娘就要把我抓回去了。”闻君牧的情绪似乎也不高，耷拉着脑袋。他一直以为风眠不过是比自己大几岁的愣头青罢了，一路追他到了京城，谁想他竟是那已经功成名就的一国之君。

    “哟，我上了年纪，闻公子也长大了嘛。”他居然会动动脑筋，不是上来就刀剑招呼了。

    风眠夺走了闻君牧想偷偷尝他两口的酒。

    “长大了为什么还不给我喝！”他一激动，桃花眼里就絮上泪了。

    “还不够大。”风眠瞥都不瞥他一眼。这个“大”不仅指年龄，还指他浑身从上到下。

    闻君牧直觉不对，但他想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风眠的意思，更加气愤了。气也气不过，打也打不过！

    闻君牧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月，也觉不出什么诗情画意，突然想起听见的坊间传闻，咕哝道：“你不会真的有个什么白月光朱砂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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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什么呢，我家立春都比你大了。”

    “你、你你！”闻君牧不知想了什么，突然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埋回脸，继续小小声咕哝，”我，我也可以给你生。”

    “噗、”怕被急红眼的兔子咬了，风眠还专门侧过脸去笑，“还是，你再长大点吧。”

    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闻君牧身上，尤其是胸和屁股上多看了两眼。

    闻君牧终于领会了其意，整个人都快烧着了，“啊啊啊！风眠你个流氓呜呜呜……”

    “啧，一边儿哭去，别蹭脏了我衣裳，金贵着呢……”

    “呜呜呜呜……”

    封珩看着两人打打闹闹，把风眠的那点儿愁绪全给吹散了。

    那时候的风眠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老望着月亮，如今才能回答：他曾有个如月一样的先生，与其说是白月光，不如说他是——“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