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一 相遇 (第2/2页)

记得这人叫做程霖，而程霖看着面前西装革履的，头发染回去了打着发蜡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面色冷肃的男人，只能指着人脸，支支吾吾半天，“啊啊，你是纪纪纪……”

    一身的酒气，面色酡红。

    已然醉了。

    纪斐身后跟着的助理瞧着人用手直勾勾的指着他家副总，哪里看得过眼去，正要把眼前拦路的醉鬼推开，好好教训一顿，就见着自家老大屈尊纡贵地把醉鬼揽怀里抱住了。

    喝醉的人口水从齿关嘴角向外泄，把纪斐一身好衣裳浸湿，晶莹水润，黏黏糊糊。

    扶着程老师出来的人是和程霖坐一个办公室的同事，经常和业界人士打交道，所以他能认得出这人是重海的副总。

    短暂震惊过后，他松开手，任程霖没骨头一般挂在纪斐身上，“啊，您是纪，纪总？”

    “您跟小程老师认识啊？”

    “老师……？”纪斐在脑海里咀嚼了下这两个字的意味，想着，挺相称的。

    他还没说什么，只见，程霖一巴掌拍他脸上，推着，自己大声吼道，“嗨，认识一下，这我哥们儿，我帮过他，他还要给我介绍工作呢，纪！纪！纪！”

    纪斐把人板正了抱得更紧了几分，凑人耳边小声提醒道，“纪斐……”

    “对?纪斐。”

    这可把除当事人以外的其他人给尴尬坏了，同事面部僵硬得扯个扭曲的笑，“那既然小程老师和您是朋友，那把他托付给您，我也放心了，刚巧我不认识程老师家的路，也还愁没地安放呢。”

    “那，您忙，我这就走了。”

    纪斐对助理解释道，“他帮过我。”抬起手示意，还能看见虎口手腕那里很大一片皮rou较周围明显不同色。

    这他是知道的。

    刚从外面回来，还是孩子心性的纪小爷把自己打扮得不伦不类的，很不像个能成事的主儿。

    纪斐皮色白，哪里伤到了留疤了，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听二爷也劝过，不如想点法子消了去，纪斐若有所思地摸了几下，应承着，到底没去。

    助理笑了下，“那您要怎么安置这位程先生呢？”

    “你扶他到车上去，先送他去酒店安置好，再回来接我。”

    纪斐这边儿，是谈生意的酒局，酒喝尽兴了，生意也就能谈得成了。

    他不像程霖，他酒量很好，把桌子上的人都喝倒了，脑子还能清醒地想事情。助理兼司机的小苏回来后，看到包间里的满目狼藉，而他家老板坐在位子上，腰板挺得笔直，活像朵遗世独立的莲花。

    莲花听见门响，转过身子来看他。

    “苏翟啊。”

    “诶，来了。”

    小苏给纪斐披上衣服，外边风大，人又喝了酒，生怕给闪着。

    毕竟这爷身子矜贵，身体底子总不算很好。

    纪斐刚从法国留学回来时，身上还沾着不少不良少年的习气，头发从红到紫七色光谱染了个遍，抽烟，酗酒，碰过毒品，跟一群狐朋狗友在酒吧夜店里嗨到黎明。让纪二爷决定拎着混小子回家好好收拾一顿的是，线人传过消息来，纪斐在外面混着不干不净的圈子，一段光线昏暗声音嘈杂的视频，一圈人衣着暴露古怪，而被围在中间的三个人，有一个是纪斐，赤身裸体地跪在大理石台面上，服侍讨好着另外两个人。

    同背景音乐一齐刺破耳膜的是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可想而知，那天晚上纪家的一把手，纪斐他二叔，到底发了多大的火气。

    是小苏把纪斐接回老宅的，也是小苏把纪斐送去医院的，后来纪斐老老实实在公司里上下班也都是小苏开车。

    其实小苏还是很高兴看着纪斐生活逐渐走上正轨的，毕竟小少爷同那群纨绔们不一样，不是那阴沟里浑噩度日的烂泥，他的小少爷就合该闯出一番名堂。

    纪斐坐在车上，头抵住玻璃，看着一盏盏飞速逃窜的路灯。身子很热，他解开袖扣和领口，让外面的风捶打着他的胸膛。早上收拾好的发型而今全散了，他只好将不断滑下的发丝理到耳后去。

    劝他除去手上疤痕的人，在他身上更留下了无数印痕。这事儿也怪不得别人，他不学好不成器，是该打的。二叔按着他跪在列祖列宗面前，让他悔过，他也一一认错认罚，红木杖子砸下来，狠得让他误以为要将他的腿打断，从背脊到臀腿都敲打到黑紫，他算不清楚跪了多久，事后听小王偷偷告诉他，就是他晕倒了，也是在祠堂里跪满时辰才送去就医的。

    真狠呐，纪斐彼时躺在病床上磨着后槽牙碎碎念着。

    小苏就坐在床边给他家少爷，副总削苹果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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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喜欢疼嘛。”

    “你不是会找人作践自己嘛。”

    二叔那天扬言要打死他个没出息的，他也很硬气，认错认罚，没有求过饶。

    当然，哭，掉眼泪，以至于后来的哀嚎惨叫都不能算作他的自主意志，所以二叔和苏翟拿这事来调笑他时，他也并不很介怀。

    小苏从后视镜里看着还颇有些放浪形骸的纪斐，不禁感慨。

    “纪总，您不如把衣服穿上，这个样子多半要着凉的。”

    ……

    “我在法国时，曾在天台上跪了三个小时，天儿比这里冷多了，穿得也比现在少。”

    ……

    小苏确信他什么都没听见，又或者说，纪斐根本不曾回答过他例行公事一般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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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的，他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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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斐父亲死了，母亲跟着别人跑了，本来还想带他一起的，但是二叔扇了这个女人一巴掌，死死攥着他伸向母亲的手，恶狠狠地说，“你要滚去哪里都随便，但纪斐是纪家的种，生是纪家人，死是纪家鬼。”

    兴许是大哥婚姻的失败，让纪向海对爱情没了信心，到如今纪斐都小三十的年纪上了，还是老光棍一个。

    重海是纪斐的，现在由纪向海看顾着，将来也要交还给纪斐手上的。

    纪斐不是很了解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他从法国回来后去看望过许多年没见的母亲，母亲过得很幸福，看到他也很开心，怀里还抱着个小孩子咿咿呀呀喊大伯，这样他就知道，他还有个未曾谋面的胞弟，已经成家立业了。

    他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也并不全是，他还盯上了一个猎物，如果吃不到，他就此作罢，如果很不巧触碰到了他渴血的獠牙，那么也只能向所有对他寄予厚望的人说声抱歉。

    他生来就是一条肮脏下贱的狗，得有人替他带上项圈，牵住狗链他才能活。像现在这样行尸走rou着也能过一辈子，可能比跟在主人身边活得更长，但那就将会是嚼蜡一般的索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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