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骊山春_第一百九十章 国破业空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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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章 国破业空 (第2/2页)

说道:“不错。”

    于是,朝廷官兵匆匆收拾两日,准备离开碧霄。这一日,高、荣及高氏宗亲至净土寺迎取薛氏棺木。那寺里和尚也走脱了许多,大雄宝殿用一把锁锁起来了。主持说,城中风传萧氏要屠城,不论僧俗都难逃一劫,谁也不敢逗留。

    高应麟着人迁出薛氏棺木。众人正在雨幕中看民夫下锹破土,忽然几个兵将呼天抢地奔到坟前,跪地禀报道:“皇上,西北去不得了!”

    高应麟说道:“怎么了?”

    那人悲痛欲绝道:“黄河决了!”

    高应麟身子一震,手中线香落在地下,啪嚓几声砸成了数截儿,残灰又在地下积水中化为虚有。

    荣世祯颤声道:“哪些地方受了灾?灾情厉害吗?”

    那人说道:“我们方才得到了西北线报,说是今年雨季奇长,黄河泛滥,酿成秋汛,前些天河水冲毁了华西重镇的古河堤,连带着毁了下游数处堤防,把数个州县的庄园田地都淹了。灾民辗转流离,何止千万之众。西北衙门管不了这许多灾民,恐致盗贼蜂起,只好驱逐灾民往别地去。许多灾民就流入了关中,又知大恒仁义,裕朝狠毒,多是奔着我朝辖地来的。”

    高氏宗亲哗然大乱,说道:“他们管不了,难道我们就管得了?我们还要往西北去呢,怎么顾得了这许多灾民?”坟上民夫都停了下来,与众和尚一起呆呆看着众人。

    荣世祯脸色惨白,一步步退出了从人所举的雨伞。他年轻的一生中,不论再危急艰难的时刻,都及不上此刻四面楚歌、走投无路之绝望彷徨。寒雨刹那间湿透了他的全身,可他已没有丝毫感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应麟环顾四周,见众人衣衫尽湿,冠巾不住淌下水来。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何时也满是雨水。

    回头看向母亲坟冢,雨水迷蒙,青草依依,母亲终究是走不成了……

    他心中忽觉一阵惘然:“那日梦到母亲浑身湿透,原来是应在今天。”

    黄河凌汛的灾情传回朝廷,百官都如遭灭顶之灾,哭天喊地道:“就算天要灭我大恒,也不必如此赶尽杀绝!”

    百官急来御前议道:“到底朝廷要不要管灾民死活?难道要拿军粮去赈灾?”有人道:“不如把灾民都收编为兵。”有人反驳道:“先不说这几年战乱下来,还能剩下多少壮年男子。就算把青壮年收作士兵,还剩下好多老人妇孺,怎生安置?”

    又有大学生说道:“皇上身负祖宗社稷,天子安危重于泰山。不如皇上依照原定计划移跸西北,留下部分粮草救济灾民,也就尽了爱民之心。万物生生不息,自有其道。不管凌汛多么厉害,过个一年半载,总能平息下来。”

    高应麟缓缓开口道:“朕此时移跸西北,是跟百姓抢活路。朝廷移到哪里,就将战火引到哪里。此时的西北怎么承受得住?”

    百官愕然道:“可是云南的路已被萧氏堵死,难道我们就困在这里等死?”

    众人商议来去,总是没个结果。傍晚,守城兵将来报:“萧在雍派使者来碧霄‘宣旨’!”

    荣世祯问道:“裕朝大兵来了吗?”守城兵将道:“还没呢。裕朝大军仍守在要道上,想是要等着咱们自行投降,他们好……好省些力气。”

    高应麟着官员前去接待裕朝使臣。过了一顿饭的功夫,那官员拿了伪裕朝圣旨回来,惨然道:“没天理了,裕朝狗贼丧心病狂,萧在雍这圣旨上竟然说,咱们大恒天子必须自杀投降,不然裕朝攻下碧霄后要大屠关中十日,杀得中原鸡犬不留。”

    荣世祯把圣旨摊开来摆在桌上,看见左下角印着萧在雍的“圣昌天子玉玺”。圣旨明晃晃写道“着令南恒伪天子高氏应麟自尽谢罪”等字眼。

    高应麟不发一言。百官愤慨悲怆道:“萧氏兵将劫杀百姓已是家常便饭,可他们终究也知道要脸,总是要罗织些罪名遮掩过去,要么怪罪百姓投降敌军,奉养敌人,要么指摘百姓不肯献城投诚。这一次,萧氏分明是以中原百姓要挟我朝,脸皮撕得一点儿不剩了。”

    高应麟忽道:“你们都出去,朕与平南王有话说。”

    他声音清冷,不甚响亮,但众人都觉得一股不容置疑的气魄,登时鸦雀无声,躬身退出。

    荣世祯站立在桌旁,高应麟坐在主位上,谁也没有言语。

    安静了片刻,荣世祯忽道:“我们还是回云南去。虽是敌军严防死守,但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索性跟他们硬碰硬,说不定能撞出一条血路。”

    高应麟望着桌上那轴“圣旨”,说道:“你带兵去谋生路罢。我不能走。我若是离开,就给他屠杀百姓的由头了。他已昭告天下,不会自食其言。”

    荣世祯将那圣旨咣啷一声推下桌子,急道:“你看不出他在要挟你?你怎么能上他的鬼当!”

    高应麟抬头望向荣世祯,说道:“我登基这一年多来,一心谋复高家江山,不是陷于党争,就是醉心战事,从未得空好好施行仁政。黄河四汛自古有之,千百年来酿成了多少祸患,书本上都明明白白写着,可我从没想过整治各地水利。到了最后,为其所噬,那是我咎由自取。你曾说元氏兄弟是被逼造反,你说得对,高家江山破碎到这一步,原是施政不当之过,怪不到别人头上……如今我身死魂灭,换得中原百姓逃过萧氏铁蹄蹂躏,是我高家赎罪了。你速回云南去,另外扶持高氏子弟延续正朔。以我为鉴,勿以我为念。”

    荣世祯凝望着高应麟,见他目光冷清坚定,虽是已萌死志,但说来仍是语调平静,不动声色。

    荣世祯心中也平静下来,说道:“好,那我也不走了,我陪你到最后。”他走到高应麟面前单膝跪下,说道:“你我二人留在碧霄摆空城计,吸引裕朝主力来攻城。我平南王军大部队就能趁机逃回云南去。”

    高应麟一愣,无情无绪的面孔始有变色,显是内心受了极大震动,轻轻握住荣世祯的手,说道:“你答应过我要好好活着……”

    荣世祯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不行,我舍不得你。”

    高应麟怔怔看着荣世祯,眼眶逐渐泛红,骤然落下两行清泪。他想要抑制,可是止不住泪水滚落,终于哭得身体颤动,肝肠寸断。

    荣世祯鲜少见到他哭得这么伤心,想起他们初识不久,他无意撞见高应麟夜半为孝哀太子哭泣,那时就只有他们两人,兜兜转转到了现在,还是只有他们两人……

    空荡荡的厅堂中,雨声幽幽回荡,只听见南恒天子肝肠寸断的哭泣声。反而荣世祯的眼泪已经流干,哭也哭不出来了。

    荣世祯搂住高应麟的头颈,低声道:“你什么也没做错,是我……是我无能,坑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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