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升起一种皮肤被灼痛的错觉 (第2/2页)

拿起桌子上的口罩，要再带上。

    身前忽而阴影笼罩。

    高大的男生越过矮小的茶几，攥住了他拉住棉质弹力绳结的手腕。

    那一瞬间，钟时意闪现出了两个念头。

    第一个是痛。

    第二个是，对方的手掌竟然比他的更凉。

    兰渡从高处俯视他，光线被遮挡，英俊的脸有些阴森的意味：“不要遮住。”

    这个姿势很有压迫感，让人觉得不适。

    微微偏过头，钟时意的身体向后仰了一点，几乎紧紧地贴在塑料椅背上，但也因为这个姿势，下颌被迫抬起，露出白皙光洁的脖颈。

    余光中，他看到兰渡眼中有幽幽微芒，是自己面颊上碎钻在男生眼中的倒影。

    他不明白，艰难地出声：“……兰渡？”

    男生垂眼端详一瞬，稍微拉远了和他的距离，又恢复了那种带着点羞涩的学弟人设：“抱歉学长，是我失态了。其实，我是学美术的艺术生，看到这么好看的妆面有点激动，刚才是怕学长再带上口罩刮花掉，情急之下才去阻拦的……”

    说着，他脸上浮现出愧疚。

    钟时意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但刚才那个动作似乎也不值得过度解读，况且兰渡的解释也说得通。于是他揉了揉手腕，轻声说了一句没关系。

    后面虽然没有再戴口罩，但他天性谨慎，被人无缘无故掐痛是一件很莫名的事，所以就不再和这位学弟多说话，只埋头继续品读剧本。

    兰渡似乎也发觉了钟时意的轻微排斥，不出声，只是静静地坐在一侧，手中握着对讲机，里面偶尔传出一两声杂音，以及工作人员之间简洁的对话。

    相安无事，只有时间慢慢流淌。

    突然，隔间外响起纷乱嘈杂的声音，紧接着有人推开隔间门。

    钟时意抬头一看，是赵霖，他急忙站起身，或许是动作太过着急，他眼前有些发黑，一颗心脏在胸腔中扑通扑通地乱跳。

    赵霖退后一步，李璐雪进到隔间，她是个大方爽利的姑娘，在大家的帮助下，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裙子。

    他们都穿了内衬，此刻也不用相互回避，不一会儿，钟时意已经穿好了公主的演出服，美术老师把他们拉到外面，将淡金色的假发从女孩头上取下，给钟时意带上。

    整个过程快得像打仗似的，不出五分钟，这一整套复杂的流程就已经完成，美术老师端详钟时意的脸，用散粉和口红快速补了妆。

    妆毕，偌大的化妆间内寂静如斯，透过镜子，钟时意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这次他没有露出害羞的神态，而是照着自己刚才琢磨出的感觉淡然一笑，站起身。

    有人上前，替他牵起裙摆。

    赵霖站在门口，上下打量他一眼，只说了一句：“放轻松就好。”

    因为要努力让自己代入到角色中，钟时意没有称呼赵霖为老师，而是轻睨对方，略一点头。

    走出化妆间，在几个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他直奔公主登场的上台口而去。

    望着众人簇拥的华丽背影，赵霖转向美术老师，神情很是恍惚：“你看见他那表情了？“

    “看到了。”美术老师笑着说，“但劝优等生现在改学艺术不是个好主意，赵霖。”

    单手揉了揉眉心，赵霖很无奈地回答：“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像会读心术一样——我知道，只是想想而已。”

    然后他发现了伫立在旁的兰渡，对方是校学生会宣传部部长，负责整场演员统筹，因此他们接触频繁，很是熟悉。

    ”兰渡，你怎么在这儿？”赵霖问，“你不是说班里有急事，要回去一会儿吗？”

    兰渡浅笑着回答他：“赵老师，班级里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刚才正好要和扮演公主的学长确认点事情，所以直接过来这里。”

    赵霖“哦”了一声，然后叮嘱：“跟你部门的人说一声，不要告诉别人是钟同学代替演出的，他比较内向，不习惯被人关注。”

    “好。”兰渡笑眯眯地点头答应，手里还拿着那只小狗保温杯。

    纤秀双手轻执裙摆，巨大繁丽的绸缎拖尾在地板上摇曳，已经消失在舞台上公主重新出现。

    正式演出的感觉果然不同，偌大的空间里，四周都是乌沉的黑暗，只有钟时瑀所在的位置打着追光，无须言语，钟时意加快脚步，朝着唯一的光急促奔去。

    越来越近，钟时意看得见少年晶亮的双眼，在简单的追光下，仿佛盛着璀璨群星。

    蓦然，他似乎真的化身为那个柔弱却坚韧的小公主，在此时奔向他的王子，他唯一的救赎。

    公主终于来到王子的身边。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久到台下都产生微微的sao动后，才轻启薄唇，说出了既定台词。

    他同公主讲，他们肩负责任，所以应当承担责任，为了臣民，要坦然迎接分别。

    长睫轻颤，公主被他说服，于是再次向王都的方向返程，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心有所感回眸，才发现王子在自己身后遥遥目送。

    刚才，他们约定，等到明年春天，便重回这里相聚。

    弟弟的身影在遥遥的舞台另一头，与记忆里那个仓皇逃离浴室的少年相重合，模糊的泪光中，钟时意恍惚觉得，似乎真的回到了与弟弟分别的那天。

    只不过，这次先走的是他。

    微红的眼眶终于承受不住泪水沉甸甸的分量，晶莹的泪珠自秀美的双颊缓缓淌下，公主已然哽咽到失声，但她是一国之主，不可以再次任性，所以只好抬起手臂。

    纤薄的蕾丝手套攥紧又张开，她用力挥手，泪水隐没在华美的绸缎下，她笑着与他道别。

    同时别过的，还有她的不甘，她隐秘而不可说的情感，和她的……爱。

    但只要希望未绝，总有再见时。

    最后，帷幕缓缓落下，旁白响起，是赵霖的声音。

    ——“凡所期待，皆有启程。”

    到底是科班出身的话剧专业讲师，字正腔圆，掷地有声。短短八字，注入的感情相当丰沛，让人听到之后，心里也跟着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

    眼前徐徐变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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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浸在情绪中不可自拔，钟时意还有点晃神。耳边，似乎有朦朦胧胧的欢呼声和庆贺声，但隔着一层似的，听不真切。

    很快，有人紧紧地抱住了他。

    被禁锢是难耐的，他本能地想要挣脱，却闻到了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味。

    他放松下来，双臂摩挲着少年宽阔的脊背向上，也形成了一个搂抱的姿势。

    柔软的唇贴住耳垂，温暖潮热的鼻息扑在耳廓，像一个暧昧的轻吻。

    人声鼎沸中，他却感觉静谧，仿佛周遭忽然进入真空地带，只有紧紧相拥的彼此，才是存在的唯一证明。

    然后弟弟低沉的嗓音响起，几乎与他的耳骨发生共鸣。

    呼吸停滞，脑海中仿若火车轰鸣，嗡嗡作响。

    他听到钟时瑀说：“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