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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地狱也可以有着金色大门。 门僮拿走了我的车钥匙,我脱下校服外套,用两根手指夹着会员卡一并递给侍者。 那张脸平平无奇的模样我忘得一干二净,但表情变谄媚的瞬间,像是一坨没能融化的丙烯色块,溅上大脑皮层。 “——黑桃客人三位!” 然后,就有烂俗的兔女郎迎上来,簇拥我,包围我。 柔软的胸脯贴上手臂,兔耳发饰搔在耳根,她们掐着嗓子,蜜色撒娇语调吹上耳畔,像圣诞节装点用的毛条拉花彩带,光鲜亮丽但又太庸俗。 我终于被顶灯晃得烦躁,好像身上要被灼出一个大洞。身周氧气被这群叽叽喳喳的鸟儿偷走,于是我抽出胳膊,压下了不耐烦的神情。 “去三楼,把酒吧驻唱的鼓手和……” 我卡壳了,记忆是扯断的磁带,断口被扯得细软,裂开处又不平滑,打着可笑的卷。 无所谓,所有人都会这样。 狗腿接话,表情十足欠揍,滑稽的腔调。“美女,把一重今天的鼓手和贝斯叫到三重包厢,给我们应哥包一宿。” 我应了一声,可有可无,没给小丑赏钱。 我来过几次这里的三层,但不多。 又一瓶冰镇啤酒落在手中,我撬开拉环猛灌一口,用泡沫和发酵物抚慰由阴天诱发的躁郁,涩的,苦的。小麦果汁的醇香从舌根泛上来,最终还是被苦涩压下去,只剩一点若有似无的边界。 狗腿活跃气氛,嚷嚷着玩真心话大冒险。 玩具左轮放在吧台上——俄罗斯轮盘的玩法。 我填了一枚红色颜料子弹,拨动弹槽,它发出清脆的转动声。我想,可以用这个声音做点音乐,将它填在激情的高潮里蠢蠢欲动,或者在铺垫中藏起,步步逼近。 几个高中生被逼真的玩具吸引,我觉得有点幼稚。 刘歆扣住扳机的手也握不稳,腿抖得桌面水晶杯都在颤抖。 “真的不会死吧?”刘歆的五官都快要拧到一起了,被玩具激起的求生意志也是脆弱的,像一颗气泡。 狗腿笑他,cao到女神还舍不得死? 于是刘歆挤着眼开枪了,空膛。 你看,气泡破了。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有点被戏弄的羞恼,又有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太丰富了。 狗腿开枪时十分夸张地大叫一声,空膛,刘歆点烟的手一颤,火机砸在地毯上,狗腿就大笑,从高脚凳上翻了下去。 我踹了他一脚,在他起身的间隙也点了支烟。 烟灰落进酒杯了,我才恍然看见了面前挥舞的手。隔绝我与世界的气泡破裂,失去了走神的保护,我接过手枪,扳下击锤。 枪口金属是冰凉的。我突然就明白了刘歆的紧张——太像真的了,重量,温度,还有扳机的阻力。 是真的就好了。这样想着,我开枪了。 右额角是麻木的。开枪的瞬间,一切都静止了。 太轻了,像是一片羽毛,我随之飘荡着坠落。而右额角好像只是被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又或者,被猛地撞击。总而言之,是麻木的。 有黏腻的液体顺着皮肤淌落,滴上衣襟,沾上头发。 我愣愣地看着血浆,然后用指腹蹭掉那劣质的颜色。 别装了,一点都不像。 再怎么样也不过是颜料罢了。 我并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反倒真的有点遗憾——如果是真枪就好了。 狗腿冲着我挤眉弄眼。 “应哥输了——哥,说说呗,你咋有黑桃会员?” 我低骂,忽然意识到不该拿我的卡。 七重天的会员有四级,方块、梅花、红桃、黑桃,而黑桃是最高级会员。 卡是爸爸给我的,因为得经常陪他出入地下一层。 用无聊的游戏验证未知的真实本身就是谬论,我不屑抵赖或撒谎,又不想谈,于是猛嘬了一口烟。 没咽下肚,而是转头吐在了狗腿鼻尖。他呛咳,涕泗横流,于是我就被抚慰了。 “我爹给我的。” 天越来越黑,我希望那是太阳被熄灭,而不是积雨云。 门被敲响了。 ——是侍者和摇滚少年。 狗腿仿佛忘了刚才的狼狈,撂了酒瓶便迎上去,浮夸地和摇滚少年拥抱,低声交代了几句。 那声音小得我听不清,可我能猜到说了什么。 侍者退开,狗腿也在我的示意下拉着刘歆离去。 我用酒杯轻磕桌面遥遥举杯。 “消费记我账上,你们去玩吧。” 那对情侣毫不认生地点了首歌,在有些嘈杂的音乐中拥吻,然后撕扯彼此的衣服,好像房间突然就被点着了,而燃料是欲望。 我坐在高凳上站岗,作为消防员,或者别的什么。 我看不清他们的脸。 在昏黄的光线下,我只看见了一头长发,被顶灯镀金。 “应期,你怎么不去死。” 我自己的声音如同炸雷,将我用于隐藏记忆的薄膜刺破。 太恶毒了,我应该是爱我哥的才对。 最好是那声诅咒太响,而不是真正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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