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一个小小的族群 (第1/1页)

    莫铖一觉醒来时仙舟已经停靠在了天衍宗。

    确切的来说，他是在沈棠的洞府中醒来的，距离上次初至和离开这里才过去了短短几月，莫铖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料想沈棠是用老办法把他塞进沁玉中带进来的，沈棠人却不在此处，可能是有些事要办……比如说见他父母。

    若是往日莫铖会乖乖在房间里等他回来，但最近沈棠微妙的态度……让他准备顺应自己的好奇心出去走走，观察一下主人离开他的这段时间的住所。

    洞府大体倒是寻常，山清水秀雕梁画栋，但也没什么特别出彩或有个人特色的地方。莫铖绕了一圈，发现主人对普通仙宗弟子的住所和生活习惯有种机械式的模仿。

    这种模仿就像是从未接触过人类的妖兽，一板一眼跟着人类的日常习性生活，看上去像模像样，仔细观摩时却有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莫铖看了看墙边那个有点突兀的篱笆杆，那是弟子居所里还未学会御剑的小弟子们半夜偷翻出院的辅助工具，估计沈棠是什么作用都没搞明白就一并复刻着布置成这样了。

    总不能是主人也天天半夜翻出去疯跑野逛或者厨房偷吃吧？

    莫铖又不由想起沈棠还小——刚遇见沈棠没多久的时候:别人赖床，沈棠也赖床；别人贪吃，沈棠也暴食；别人向他举起屠刀，沈棠下手更快、更狠；别人进窑子，沈棠小小一只面不改色大摇大摆也要往进走。

    莫铖那时本能快过思考地拦住了他，然后两人交手。

    莫铖正有些出神的时候，沈棠不知何时已经回了洞府，站在他旁边瞥了一眼莫铖望着的方向，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在看什么？”

    “只是在想些关于您的事。”莫铖如实回答，他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何沈棠会像一个异物，一块湍流中的礁石一样，被格格不入的丢入人世间。

    他明明被父母所爱，却没有被爱融化，明明被仇敌所恨，却没有被恨切割。情感朦胧模糊的自己都难以分辨，却又不动声色却竭力地模仿着身边存在的那些“人”的样子。在发现简单的复述别人的话只会显得更异样后，沈棠甚至不怎么再开口说话了，莫铖自然而然地为他做嘴替。

    所以。沈棠想。

    和我结为道侣吧，莫铖。将我们的修为、神魂、气运、一切都链接起来。荣辱与共，生死相依。然后我们就是这个世界上一个小小的族群。我们是同胞，是同类，是伴侣，是爱人。

    和我构成一个家吧。

    “结为道侣的时间……明天可以吗？”沈棠问，莫铖根本不知道沈棠怎么让他的身份过明面，但从少年有些急促的时间安排上隐隐能感觉到某种紧迫感。

    沈棠握住莫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牵着他走回卧室，在两人同步跨过门槛时，冷不丁发问:“所以你知道那个栅栏是做什么用的。”

    莫铖下意识道:“练气期小弟子翻墙的踏板……”

    沈棠:“原来如此。”

    他感情淡漠，原先还会模仿普通人展现出强烈些的七情六欲，现在也懒得再浮夸表演，并不觉得弄出这种乌龙有多难为情。

    倒是莫铖想照顾自己颜面刚刚偷偷暗示他把篱笆拔掉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莫铖沉默两秒，才试图转移话题道:“您方才出门，是去拜见父亲母亲了吗？”

    “不。”沈棠蹙了蹙眉。

    “我去见了柳涵春。”

    沈棠淡淡道:“我原先的佩剑诛罪，现在应该在他手里。”

    就是那柄原先魔域众人想要通过拷问莫铖来得到下落的剑——它竟然自己生了灵智，飞来寻找沈棠。

    但沈棠已经不需要它了。他并不喜欢也不信任有灵智的物品，配剑而已，换一把也无妨。所以他也没和柳涵春点破此事。

    令人在意的是柳涵春刻意拿走他的剑的这一行为，对方不是渴求力量的疯魔之人，那就说明诛罪对他必然有特殊含义在。

    可是诛罪……除了是界外陨铁所锻，能在飞升时斩开天道在本界桎梏外并无特殊之处。

    柳涵春甚至承诺他会帮沈棠把那个在外历练时见过他使用魔气的奇怪弟子苏柏控制起来不让他闹事揭露自己……虽然沈棠也不在乎这个就是了。

    那家伙笑眯眯地让他赶紧去结婚。沈棠感到一阵反感和腻味。

    柳涵春应该是不想让自己……飞升？沈棠捏了捏莫铖的手想，虽然他根本就没想飞升。

    这样说来，当初柳涵春开那张荒唐的药方的时候，目的也是把他和莫铖捆在一起……把他的注意力从平静修炼转移到其他地方。

    说起柳涵春的事，沈棠才突然想起来回来路上向他求救被他关在沁玉里带回来的那个白乎乎的玩意，顺手将那个不知道什么器灵放了出来。

    “尊尊尊上！”

    那东西滚出来后毫不犹豫的给沈棠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鼻尖贴在地上，眼睛绝不乱看什么不该看的。

    沈棠……沈棠不做魔尊以后对这个属性的场景居然还有点尴尬，他用眼神示意莫铖，对方心领神会地冷声道：“起来。”

    “是是是，小的不知道尊上和莫君在此，多有冒犯，多有冒犯，啊哈哈……哈。”

    没有人想一次性面对两个面瘫，尤其是一个浑身杀气，一个浑身寒意的面瘫，白阮阮觉得自己这一百年来的好运气都栽在这一天了，赶紧麻溜的爬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棠看了他好几眼，才想起来这人是原先魔宫里混的还不错的走商。

    “这不，卧底嘛，卧底，哈哈……好吧我说实话，尊上求您不要再那么看我了，”白阮阮连连摆手，“您失踪后麾下不是全都散了么，我这种老实本分的手艺人自然也连夜跑路，没想到路人遇见人渡劫顺路就被雷劈了，只来得及把神魂跑出来……”

    说到这里，他深呼吸一下，长叹了一口气：“结果神魂乱窜一头撞进……天衍宗柳涵春正在炼药的本命药鼎里，被他用火稀里糊涂一并融进鼎里了。”

    “尊上我过的好苦哇姓柳的也忒吓人了我只能装成是他的鼎自己生出的灵……您都不知道天天我过着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哇……”

    沈棠瞥了他一眼，心说你一个鼎不水深火热还想怎样。

    又见白阮阮拭了拭眼泪，正色道：“尊上，那姓柳的不怀好意，您千万当心，属下看见您的诛罪剑也在他手上。”

    这他知道。沈棠没听见什么有效信息，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

    “呃，对了，还有和他天天厮混在一起那个苏柏，他不知道为啥有大气运在身上。我听见柳函春和一些人商量要助他飞升然后让他打开飞升通道。”

    “然后我听见柳函春私下和苏柏说，让他打开通道的时候，不要敲开通向仙界的那条，他知道一个…更好的上界。”

    沈棠目光一凝，没想到白阮阮还真能给他带来这么一条情报，他预感事情本不应该如此顺利，大概率是天道也在推波助澜——天道想将他看做卒子，无论事成不成，自然得先喂点甜头买卒才行。

    鼎灵不能离开鼎太长时间，沈棠把哭天喊地浮夸的有点尴尬的白阮阮撵出洞府，回头看见莫铖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了？”

    “我曾经想过要不要抛弃rou身做您的剑灵，”莫铖呼出一口气，释然道，“似乎还是就这样最好。”

    沈棠怔了怔，随即微笑起来:“没错，就这样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