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尽其用 (第1/1页)

    坤宁宫里气氛凝滞，炭火给得足，分明是暖的，但帝王一怒，只叫人不寒而栗。

    “皇后，安心养胎吧。”萧恂起身，掸了掸衣袍，琥珀色的眼眸里透出了它本该有的冷漠色彩。

    “陛下！”上官攸跪了下来，她抬头仰望着萧恂略显薄情的面容，忽的就抑制不住眼泪，但她没有时间难过，只能用手一抹，声音沙哑的道，“臣妾求陛下收回成命，若母亲有何处不对，陛下大可削去她的官职，而非让她死在赈灾的路上。”

    萧恂叹息一声，她半蹲下身来与上官攸平视，有些无奈又有些漠然的道：“裳曦，你真没有明白朕的话吗？朕已经给了上官中书最大的保障了，她只是奉令赈灾，她无罪，朕也没有让她死，懂了吗？”

    上官攸触及她毫无波澜的眼神，心脏忽的停止了一瞬。

    “陛下…”她不由得拽住了萧恂的衣袖，已然有些六神无主。

    萧恂是在警告她吗？应当是吧，可是…可是要怎样才能救出母亲？

    为何萧恂连一句实话都不愿意告诉她？

    “裳曦，朕不怪你方才口无遮拦，毕竟你也是担心母亲，但你也要做母亲了，别再胡闹了好吗？”萧恂的语气很是温和，甚至透着几分安抚，但落入上官攸的耳朵里，却让她遍体生寒。

    “养好身子，等你母亲立功回来，今天是除夕了，晚些还有宫宴，你是皇后，不能缺席。”

    萧恂说着，轻抚了一下上官攸的脸庞，又伸手将她拉起来。

    “还不快来扶皇后去休息？”萧恂淡声质问。

    冉婵连忙上前，将上官攸搀扶着。

    “好生歇息，朕这便先走了。”

    “阿恂。”

    上官攸拽住她的手臂，不想让她就此离开。

    萧恂转身，望向上官攸。

    “臣妾不敢奢求其他，但求以真心换真心。”

    萧恂垂眸，动作缓慢的抽出手臂，似有些无奈的道：“可是裳曦，你还是不够了解朕。”

    这话像是一记重锤，落在上官攸的心尖上，砸得她体无完肤。

    ……

    “凉州赈灾？你还真是狠心。”闻伶放下手里的残卷，揉了揉眼角，叹息一声道。

    萧恂没搭话，只将一条腿伸开，有些慵懒的把玩着手里的玉珠。

    闻伶瞥见她手里那颗质地光滑圆润的玉珠，眼皮子一跳，没忍住踹了她一脚。

    这一脚毫无威力，像是小猫挠痒一样，而且闻伶又极快的将腿收了回去，整个身子一同蜷缩进了那件宽大的狐裘里。

    像要冬眠的小狐狸。

    萧恂有些散漫的想着，而后回过神，便对上闻伶似笑非笑的神情。

    “朕本不欲如此，但上官极是个性子倔的，她要真跪死在御书房门口，死了也就死了，但毁朕名声。”

    料到萧恂会说出这番无情的话，闻伶也没有很惊讶，只是心里难免颤了一下，不知道为谁难过。

    宠爱皇后和对上官极无情并不冲突，这在萧恂眼里本就是两件事。

    “但上官极若真死在了赈灾途中，你与皇后之间又当如何？”

    “貌合神离？”萧恂说完这句话又蓦地笑了一声，“说到底也是皇后心里怨朕，朕又不会改变对她的态度。”

    “你半分不在意？”

    “怎么会？”萧恂反问，像是有些纳闷似的，“朕又不是真要叫上官极去死，否则朕派遣玄甲军相随做甚？”

    闻伶抬眼看她，淡淡道：“是护送还是监视，非要我点破你吗？”

    萧恂不置可否。

    “此事放在政事上理当如此，陛下这步棋走得极妙，但若讲究感情…”闻伶顿了顿，还是将话补充完，“若真因此事惹得皇后与你离心，你今后不会后悔么？”

    “朕活到现在，没做过后悔的事。”萧恂回答的轻巧，又略微坐直身子，似乎觉得不够，索性在闻伶面前跪坐下来，奇怪道，“只是朕不解，为何你们都认为朕是要上官极的命？”

    “难道不是？”

    “朕是想让她死没错，但朕是要她自己死，要死得其所，而非死在这件事上，若后世提起，又会如何揣测朕？”

    闻伶眸色一凝，戳了戳萧恂的胸口问道：“陛下就这般在意名声？”

    “为何不在意？朕既然要留名青史，就要尽力抹去恶行。”

    闻伶轻笑一声，而后又没收住，一时间花枝乱颤。

    萧恂无奈的看着她。

    “陛下勿怪妾冒犯，陛下若是在意，当初弑手足夺位之时为何不这么想？”

    “朕是平定叛乱。”

    “嗯，既如此，此番也是她上官极自己身子扛不住，与陛下何干？”

    “因为朕是真要她去凉州赈灾呀，她死了，朕又要差遣人，不划算。”

    闻伶见她神色认真，不免又思索起来。

    “你要逼上官极做虎贲军的后防官？”

    “jiejie聪慧。”

    闻伶不理会她的夸赞，只是伸手揪住她的耳朵，却又不舍得用力，最终也只是轻轻捏了捏便送了手。

    “你拿她命去赌，也是够坏的。”

    萧恂不以为意道：“她不是极力反对与突厥开战么？那就让朕看看，在战争已成定局而大衍势微之时她会如何抉择。”

    闻伶一顿，思绪如同雪落纷飞一般涌现。

    萧恂着上官极去凉州赈灾，用路途磋磨是为其一，再以绝境相逼迫是为其二。

    若上官极死于路途是一桩遗憾，但无论如何都对着急收拢权利去除异党的萧恂有利。

    但若上官极没有死于路途奔波，而是顺利到达凉州城，那么依照上官极的才能，定然能够完成赈灾，但山高路远，萧恂一纸令下便又可以以体恤良臣奔波之苦的理由将上官极扣留在凉州城。

    再之后，凉州城靠近碎叶城，自然是碎叶城的屯粮之地，上官极作为钦差留在凉州，少不了要经手这些事。

    彼时若其为前线解决存粮之事，以其京官之威可震慑搜刮油水的宵小，稳定前方战事。

    若其以粮要挟，坚持要停战，萧恂便有更加充分的理由处置上官极，甚至用其造势，直接打击朝廷中一众党羽。

    思及至此，闻伶再抬眸看向萧恂，眼里有止不住的震颤。

    萧恂正端着一杯热茶，见闻伶眸色复杂的看着自己，便知道她是猜出了自己的深厚用意。

    “jiejie曾经教导朕，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如今jiejie看看，朕做得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