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手拿来。 (第1/1页)

    照片上定格的是姜宇在篮下起跳盖帽的画面，午后橘黄色的阳光氤氲在他的侧脸，柔和了他跃起时的凌厉和张扬。

    那个女生笑盈盈地说没问题，把照片给了许慕泓，还问他要不要自己试试，多拍几张。

    刚才要照片的时候是冲动使然，这会儿回过味来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婉拒了她的好意。

    上半场战况激烈，高一七班虽然一直压着对手打，但是始终拉不开差距，上半场结束时险胜两分。

    下半场开始后，对手显然换了一种打法，但是对这种打法的配合又不熟悉，越打越焦躁，高一七班反而打得很稳，比分优势逐步扩大。奈何对手并不想让你赢得太轻松，水平不够其他来凑，场上的肢体碰撞明显多了起来。

    在一轮激烈的防守反击以后，姜宇再次进了一个三分球，场下尖叫声不绝于耳。他叫了个暂停，示意孙嘉扬换替补上场。

    胜券在握，让替补队员也上去分享一下胜利的喜悦再合适不过，场边的人纷纷鼓掌送他下场。

    他慢悠悠地走到场边，穿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许慕泓以为他会从后方绕到他旁边要水喝，脉动就放在他那里，前几次半场休息，他都是走这条路线。

    他半个身子往后探，刚想把水递给姜宇，却发现他并没有朝自己的方向来，而是往自习室方向走去，远离人群后脚步越来越快，后来竟开始小跑起来。

    许慕泓起初也没有多想，以为姜宇是要去找厕所，看到他小跑过去后发觉不对劲，连忙起身追了上去。

    刚追到自习室楼梯口，他便看见姜宇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他跟了下去，过转角处不远便听见水龙头哗哗流水的声音。再往前走两步，他看到了洗手台前的姜宇，还有镜子里那张煞白的面孔。

    心脏猛地跳到嗓子眼，许慕泓急忙走到他身边，看见他右手小拇指被水流包裹着，指甲盖已经掉了半边，血rou模糊，鲜血不断流出来。

    受伤的人额角不断渗出汗珠，紧紧咬着下唇。

    “怎么回事！”许慕泓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的手，惊讶出声。

    “没事……刚才撞到了，自己弄伤的。”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

    “走，去校医室。”

    许慕泓边说边撩起自己的衣服下摆，沿摆缝撕下一块布条，关了水龙头，把布条包扎在小拇指上，拉着他右手胳膊就想往外走。

    “别，你听我说，”姜宇被他刚才行云流水般的一番cao作整得有点懵，这会儿才发觉他要做什么，忙不迭叫住他，“传到老李那他又要大惊小怪，还非要叫家长，这点伤至于嘛。”

    姜宇见许慕泓还是一脸坚定，又补了一句：“而且我也不想班里的同学知道，到时又要瞎起哄，我可不想变成什么为集体荣誉献身的英雄。”

    这句话像是获得了许慕泓的共鸣，他放下姜宇的胳膊，眼睛盯着他受伤的指头，似乎在思忖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教室里有创可贴，还……”

    姜宇没说完就被许慕泓打断了：“回教室等我，我去校医室拿药。”

    他没多想便往校医室跑，路上才想到校医肯定不会同意在没见到患者的情况下拿药给他。

    他本就内向，不会说话，更不会跟人辩驳，用正常手段肯定是拿不到药的。于是他想了个办法，假装自己喉咙疼，眼睛也疼，让校医给他开了头孢胶囊和红霉素眼膏。

    他拿了药，一路跑回教室，刚进教室就看见姜宇正从桌上打开的老虎油里抠了点，打算往自己的伤口抹。

    “诶，放下。”他急忙喝止他。

    姜宇愣了一下，抬头看到许慕泓走过来，把老虎油盖上：“你想疼死自己吗？”

    老虎油往伤口上抹，无异于往伤口上撒盐，对于家里只有布洛芬和头孢这两种药的人来说，这个知识点超纲了。

    许慕泓拆了一颗头孢胶囊，从中间掰开，把其中一半放在桌上，另一半拈在指尖。

    “手拿来。”

    姜宇换成双腿跨坐椅子两侧的姿势，面朝着他，屈着腿架在椅子横梁上，右手手肘搭在膝盖，修长的手指自然下垂。

    他准备好药，回过身，看到受伤的手指垂在他面前，垂头丧气地半屈着，似乎是在向他求助。

    他怕自己弄疼他，轻轻把指尖托在自己手心，俯下身，让视线更加靠近，嘴唇紧紧抿着，似乎手心里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拈着胶囊的手敲着外壳，让药粉一点一点撒出来，落在患处上。

    虽然药粉洒在创面应该不怎么疼，以前他受伤的时候何静这么帮他处理过，但是他也不知道姜宇伤在这个位置会不会感觉不一样。

    他怕他疼，撒一点便抬头看他的反应。

    姜宇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指，眉头没有完全舒展开，额角的汗也还没干，但始终一声不吭。

    “疼吗？”许慕泓问他。

    他摇摇头，咬着下唇，仍旧不说话。

    得不到反馈，许慕泓只得尽其所能，把动作放得更慢了些。

    姜宇这才发现原来他深藏着一对双眼皮，眼睛一看低，便露了出来。发质似乎有些粗硬，即使是低着头，额前碎发也不会往下塌，遮不住微微蹙着的眉。

    以前从正面看总是看不见他的耳朵，原来他的耳朵真的挺小的。

    再往上，还能看到他头顶有两个发旋，藏在粗砺直挺的短寸中。

    凑近一些，似乎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像一种水果。只是以他对食物匮乏的认知，一时也分辨不出来。

    再凑近一些，好像是……

    鼻尖轻轻触到许慕泓的头发，他才发现自己靠得太近了，猛地直起腰，还呆在别人手心的小拇指也跟着颤了一下。

    “别动。”

    许慕泓的突然打断拧回了他的心神，只得乖乖把手指重新放好。

    受伤的指甲盖上铺满了药粉，伤口的狰狞被盖住。许慕泓撕开一片创可贴，涂上薄薄的一层红霉素眼膏，再把创可贴圈上指尖，小心地留出一丝缝隙，既能够固定药粉，又不会闷到伤口。

    “好了，”他把创可贴边缘的药粉擦去，叮嘱道，“伤口不要碰水，明天再换一次药。”

    “好。”

    姜宇看着自己被包扎起来的指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小时候他经常打架，姜秋媛每次都是来学校把他领走，送他到家楼下就离开了。一身伤上楼，还是保姆阿姨给他上的药，带着那个年纪的他看不懂的表情。

    现在想想，也许那叫同情，也许那叫怜悯。总之，不是许慕泓刚才的神情——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自责。那天路过宠物医院的时候，他看见一只爪子受伤的猫咪窝在主人怀里，主人的脸上也是这副表情。

    在教室磨蹭了这么久，想必比赛也到了尾声。赛果毫无悬念，两人决定不再返回赛场，直接回宿舍，一来姜宇身上的球衣还湿漉漉的，容易着凉，二来也是避开待会的洗澡高峰。

    许慕泓在阳台收衣服，让姜宇先洗。宿舍没有淋浴，这个时间点也刚供应热水。姜宇把桶放在阳台供水管道的出水口下，拧开开关，放了一会儿水流才开始冒出热气。

    受伤的手指翘起兰花，姜宇把桶里的凉水倒了，复又去接热水，转身回房间拿换洗衣物。

    拧上开关，把水桶拎进浴室，正要关浴室门，他看见许慕泓站在门外，刚收下来的衣服搭在胳膊上，蹙着眉，欲言又止。

    姜宇刚想问怎么了，面前里的人慢吞吞开了口：“你的伤口不能碰水，要不……我帮你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