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红巾先声 (第2/2页)

熙仁穿越之后愈发深切地发现，知识记忆相当重要，尤其在这个时代，自己没法随时穿回去翻书查资料，从小学到大学，作为一贯的“老师的好学生”，林熙仁背书相当卖力，到现在多数都还记得。

    千伊抿嘴笑着：“林医师说的这些，我查过几本医书，都没有看到过呢。啊，对了，林医师为元夫人按摩头部的时候，说话的语调很特别，好像有一种吸力，吸着人往深深的地方去，每一次这样按摩过之后，元夫人的神情就放松一些，真的是很有趣。”

    林熙仁笑道：“就是最初级的催眠术。”

    医学院有“应用心理学”这一门课，所以对催眠术，林熙仁虽然不是很精通，但也懂得一些皮毛，之后实习和规培的时候，听心理医师讲起，获得了口述形式的经验，这一次就用在元夫人的病例上，为了加强效果，每次按摩的时候，还在旁边放了一个滴漏，一滴一滴的水滴落下来，发出单调均匀的声音，再配合她的语言语调，很能够舒缓神经。

    千伊用心地记下了林熙仁所讲的基础催眠术，然后提着笔略出了一会儿神，说道：“像是元夫人这样身份尊贵的人，终究也有烦恼。”

    而且这烦恼也太过严重了一些，居然导致了如此剧烈的头痛。

    金精丽一笑：“人生在世，有谁会没有烦恼呢？像是我们，每个月末结账的时候，总要对着账本发愁。”

    千伊噗嗤一笑：“倒也是的。”

    从这个月开始，千伊正式有了一份薪水，虽然也很是菲薄，不过毕竟是有，然而医馆的账目依然紧张，元夫人资助的那一笔钱，投进来就没了影子，给消化吸收得干干净净。

    红巾军檄文的事，自然不会只在两班贵族之中流传，很快便扩散到了平民阶层，于是开京城中的气氛便开始转变，虽然还不至于到人心惶惶的程度，不过情绪也已经开始紧绷了。

    转眼到了三月下旬，巷子里开始有儿童拿着彩色的纸旗，挨家挨户地敲门，向人讨白米或者布料，医馆之中已经做好准备，米当然是没有的，布也不行，林熙仁烤了一些面饼，倘若有孩子上门，就用这个打发了。

    空闲的时候，三个人坐在门诊室里，喝茶聊天：

    “时间过得真快，又要到释迦生日了。”

    四月初八是释迦牟尼的生日，到了这一天，家家要点灯的。

    金精丽有些懒懒地说：“我总觉得今年的呼旗，不像是往年那样欢快。”

    林熙仁笑道：“是你自己想得太多，其实那些孩子都还高兴着。”

    来到高丽几年，对于高丽的这个风俗，林熙仁很是感觉有趣，觉得有点像是高丽万圣节，只不过是佛教版的，每年这个时候都很热闹，儿童们在这时格外活泼，无忧无虑，成群结队，呼啦啦地来，又呼啦啦地去了，她们经过的时候，外面一阵叫闹声。

    只不过此时林熙仁虽然是这样说着，心中其实也有些怅惘，像是眼前这样的欢腾，还能够持续多久呢？

    到了四月，伴随释迦生日而来的，是一场冰雹，再之后，松都城中流传了一个消息，李齐贤的女儿成为殿下新的妃子，叫做“惠妃”。

    林熙仁马上想到了《霜花店》里面的剧情，宝塔失里和高丽王谈起继承者的事情，高丽王反问，难道宫中要多几个妃子？如今果然是有了新妃子，只不过洪伦还不知在哪里。

    听到了这件事，林熙仁是挺为宝塔失里难过，想来宝塔失里这个时候一定很郁闷吧，不过那一位新的惠妃，虽然进入满月台，前途其实也未必怎样光明的样子。

    这一年又是倭寇，又是饥荒，杨广全罗庆尚三道大旱，粮食肯定要减产，林熙仁有空便悄悄地磨菜蕉粉，熏制兔rou蛙rou，储存食物，另外检点物品。

    时节渐渐地入冬，到了十二月的时候，忽然间传来消息：红巾军过江了。

    当听说有个叫毛居敬的，带领号称四万人的军队渡过鸭绿江，已经攻陷了义州，杀死义州副使朱永世，林熙仁瞬间的感想便是：他来了他来了，他骑着白马飞来了！

    终于是来了啊，自从看到了那一份催命的檄文，自己就一直提心吊胆地等着，有时候空闲了就在想：究竟什么时候来呢？自己并不是盼望红巾军来侵袭高丽，只是像这样知道他们要来，却不知具体什么时候来，这一种悬而未决的灾祸让人格外揪心，仿佛一个不知何时会袭来的梦魇，如今红巾军终于是来了，事到临头，林熙仁那一颗悬着的心反而放下了，来了啊，那么便应付吧，情绪的那根弦绷了很久，现在终于要发生反应了，林熙仁便感觉好像一个程序，忽然点击了“开始”，于是便马上运行起来。

    医馆之中忙碌起来，整天炮制药材，多数是外伤用药，比如说老鹤草、长春花、车前草、夏枯草，这都是可以止血的，锦葵百里香抗菌，繁缕雏菊缓解肿痛。

    整个开京城也惊惶起来，红巾军在义州，可不是只与正规军发生战争的，他们在那里屠杀平民，杀死一千多名义州人，都并非作战人员，这就让人很恐慌了。

    其实红巾军也不是从这个时候才开始攻击，在十一月里，他们就来过一次，不过那时还只是试探，三千多人过了江，劫掠一番也就回去了，当时那边的都指挥使金元凤以为不是大事，压根儿就没有往开京通报，惹得恭愍王又生了好大的气，然而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红巾军大举正式入侵，占领义州之后，前不久刚刚攻陷了麟州，杀死金元凤，金元凤不管有能无能，处置是否得当，这一回他都已经死了。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逃难”的呼声高得很，许多人见了面，彼此说的便是“逃难”，林熙仁在医馆里也能听得到，是查房的时候，听见住院病人在闲聊：

    “我家里人刚刚来看我，说已经在准备了，卖了粮食，换了轻便的东西，这样好方便带走。”

    “换了多少银瓶呢？你家里是开米店的啊，一定换了不少吧！”

    “啊呀呀，如今不能与从前相比了，现在大家都忙着要离开，从前两斗米换一匹大布，现在五六斗才换一匹啊，米价低得让人心酸。”

    “倒也难怪啊，逃亡的路上，还有谁愿意带那样沉重的粮食呢？现在大家最喜欢的，大概便是金银吧，很轻便，一点点就可以换许多东西，所以也少不得你们吃一点亏了。不过我们现在还住在医馆里啊，如果红巾军忽然打过来，我们赶不赶得及走呢？大夫啊，我还要在这里住几天呢？”

    林熙仁便安慰：“欧巴你已经好了许多了，这两天便可以出院。”

    同时心里想：赶快买米，虽然吃菜蕉粉也是不错的，不过自己真是喜欢吃米饭。

    “哎呀那么多多拜托大夫了，平时住在这里也罢了，但是现在人心惶惶，住在医馆里，和家人分开，总觉得心里格外的不安。”

    一边紧张地准备，林熙仁一边还不由得在想，今英阿祖玛和小玉她们如今怎么样了？虽然是住在村庄里，没有住在义州城中，可是毕竟也是与鸭绿江相距不很远，红巾军是否会经过东沙村呢？村里人及时逃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