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格瞬间 (第2/2页)

支吾着开口。

    她眼皮一掀望过来，眼神催问我。

    三分勇气被这一眼打消了一半，我还是破罐子破摔地继续下去：“咱们哪天拍些照片呗？林——”

    “学校要的？”她有些了然地语气。

    “……啊，嗯。”我没撒过谎，只是在这一刻无师自通，“要和家长的合照，老师说开班会的时候要挂到墙上。”

    心跳得很快，我观察着我妈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期待着。

    答应我吧。答应我吧。答应我吧。

    “去找你爸。”她言简意赅地吐出这几个字，末了带着几分怨似的，“学校净爱整这些有的没的。”

    我立时噤了声，掐着卷子和习题转身走出去，没忘帮我妈掩上了门。

    她向来愿意把所有的事情甩到我爸那里，这既包括事实上的背叛与伤痛，恶行与丑陋，也包括着对于我的责任。

    这是一次失败的请求，却不是唯一一次，这是她最擅长应付我的方式。后来这么多年，除了班级集体照，我还真就没跟任何人照过相，或许并非偶然。

    “正儿，票买完了。”声音从身后传来，彼时我刚把相机还给那位母亲，在她连声的道谢中说着“不客气”。

    她看了眼我俩，笑着抱起孩子：“你们俩自己来玩的？没家长陪着？”

    “嗯呢姐，”江赝从兜里掏出块糖递给小姑娘，冲小姑娘笑了笑，“我俩自己来的。”

    我跟着点点头，默默吞咽回差点脱口而出的“姨”。

    “挺好，年轻嘛，就该多走走，”她回头冲小姑娘说，“佳佳，哥哥给你了糖，你该说什么？”

    “谢谢哥哥。”小姑娘有些拘谨一笑，捧着糖埋进了母亲的怀里。

    “不客气。”江赝笑着逗着小孩。

    “哎，正好这块儿没人了，给你俩合张照不？”她瞥了眼空出来的地方，伸出手指挥我俩，“快去快去，一会儿上人了。”

    “好嘞。”江赝笑着一把拽过我，三两步占领最佳取景地。

    我还没反应过来，江赝肩膀朝我这里靠了靠，伸了个剪刀手在我俩中间。

    “3。”那位父亲半蹲下身子，瞄准我俩的方向。

    “2。”小姑娘在mama怀里笑着喊了声。

    “1。”我伸出手，也摆了个剪刀手，指尖和他轻触。

    画面定格，被用手掌遮着光递到我俩面前。天空蔚蓝如洗，身后红瓦朱墙，正中的两个男孩，穿着相似的衣服，肩膀靠在一起，指尖触碰到一处。

    他笑得明媚肆意，我也弯起了嘴角。

    “谢谢叔，不是，谢谢哥。”我冲人点点头，尴尬地改口。

    江赝乐个不停，被我拍了一下才收敛。

    “加个qq吧，过两天我回家再传给你俩。”那年轻mama也跟着笑了，掏出手机示意我俩。我们交换了qq，又说了几句才道了别，各自踏上了不同的旅途。

    开学前这些天他开车带我把这座城市转了一圈，近乎把着名的景点都去了个遍，让那些存在于想象中的情景成为视线里的真实，由此可观可感。

    我突然觉得江赝那天说的话并非虚言，就算是我这种自诩没什么审美和文化底蕴的人，站在厚重的历史痕迹前也不由得产生由衷的惊叹。

    我恍惚间想到，如果我没有遇见江赝，可能我这辈子都会待在老家，不会有出来旅游转转的想法，那么这些名胜古迹，或许永远都是层朦胧的概念。

    不过至于遗憾，我想江赝这点说错了。如果我没见过更广阔的事物，我是不会感到遗憾的，因为这是光凭想象难以抵达的。反而正是因为我见到了，那种丝丝缕缕的幽微情绪才升了起来。

    这些景点江赝从前都来过好几次，还是事无巨细地陪我从头转到尾。我问他会感到无聊吗，他说不啊，小时候看就是凑热闹，这个年纪看才正好。

    我心里一软，明白了他的意思。

    然而这些只是白天的活动，晚上的活动则相对而言更花哨些。他带我走进小众的酒吧尝那些奇怪的酒，去高档餐厅里吃那些用稀奇古怪名称组成的不丁点儿的食物。我们坐在露天演唱会厅里跟着人群一同合唱，在电影院里瓜分一大桶爆米花。

    除此之外，美食城、灯光展、夜市、“鬼市”这些，我们也都去逛了。我记得那些天我走了很多的路，却像不知道疲惫一样流连忘返。

    江赝始终跟在我的身边，拿出家里的相机时不时拍几张照。我最开始以为他在拍街巷夜景，直到看到相机照片中的我自己。

    “江赝，看我。”我端起相机，冲他招手。

    “来了。”他从老板手中接过小吃，笑着向我走来。

    我按下快门，把这一瞬间定格，把他和许许多多的我存放在一起。

    我其实明白，他这些天一直在做一件事，就是亲手替我撕掉对未知不可名状的恐惧，明明白白地展示给我看。

    好像在说，你看，你可以好好适应这里的。

    “好吃吗？”他问我。

    “好吃。”我笑着喂给他一个生煎，拐到巷子深处趁着四下无人亲了他一口。

    临睡前，那位年轻母亲把相片传了过来，我盯着屏幕反复看了好几遍，又递给身旁的江赝看。

    “这么喜欢？那咱们做成相框啊。”他笑着问我。

    “不，都洗出来，我要做成相册。”我语气笃定，已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