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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上(小谢大李/ABO/孕期) (第1/3页)
“喝了我这酒,一杯入梦,二杯离尘,三杯升仙哪。” 即便是烈日炎炎的盛夏时节,长安西市的热闹也不曾有一刻停息,烟楼柳榭,坊巷纵横,车水马龙,人流如潮,花奴鼓敲折了七宝钗,葡萄醅泼污了石榴裙,到处都漂浮着繁复妖娆的香气,将天边的流云浸染成了一团团绮丽的丹朱赤和胭脂红。而胡月楼后的这一隅角落,四面悬着山水挂画,围绕着一方石台,可谓是闹中取静,桃根仙使劲拍打着腰间的酒葫芦,一边夸耀着自己的美酒,一边陶醉地眯起了眼睛,他的眼睛本就不大,这么一眯,越发挤成了一对狭窄的细缝,甚至看不见正在里头滴溜乱转的眼珠子。那只酒葫芦被他拍得左摇右摆,或许是经常受人摩挲的缘故,葫芦的表面覆着一层油润的光泽,酒液从葫芦口内汩汩倾倒出来,落在泛着灰黄色的粗瓷杯里,冷冽透明,像一块冰,使人神气为之一爽,却嗅不到一丝一毫的酒香,未免令人生疑,要知道,哪怕是掺了再多水的劣酒,闻起来也应当有点儿酒气的。然而,桃根仙一口咬定这是酒,而非水,更非掺了水的酒,他们桃谷六仙,同气连枝,童叟无欺,如果纯靠骗人,还怎么敢在江湖上混这么久的? 算了,管它呢,左不过是一杯很像水的酒而已,喝就喝了,有什么好怕的? “呸!” 暮色四笼,身上一半是雪水、一半是泥污的谢云流,正灰头土脸地趴在纯阳宫的房梁上,忿忿地将嘴里的杂草吐了出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江湖走得多了,难免会被骗,世事难料,早知道……要是早知道的话,他大概还是会喝下桃根仙的那杯酒的。 那是一杯无色无味的酒,瞧着像水,喝到嘴里,比水更像水。他刚想揪住桃根仙的衣领子,代表正义质问他,你这不是水的话难道是纯牛奶啊?桃根仙的面孔却忽然在视线里诡异地扭曲了起来,谢云流用力晃了晃头,眼前开始不受控制地乱冒金星,仲夏时节的日头依然在他的头顶亮堂堂地高挂着,但他的眩晕,并不是由于暑气炎热,而且,他的酒量一向不错,不可能因为这区区一杯酒,就到了昏睡街头的地步。 当他再醒来时,比脸盆还大的太阳消失了,周遭是经年不化的积雪,松竹老梅成荫,碧瓦飞甍,如隔云端,在浓淡错落的葱茏树影间,远远地露出丹鹤羽翼般翩举的一角。谢云流已对这样的景致司空见惯了,是纯阳宫无疑。难道在他昏过去之后,有路过的好心人免费将他托运回了华山?可是,应该也没有好心人会特意把他运进一个被断裂的墙壁,和倾颓的屋垣砸出来的大土坑里吧? 谢云流艰难地扒开了几乎压住了自己整个身子的破砖烂瓦,从坑里一跃而出。坑里与坑外,石根和墙缝间,细长如游蛇的草丛漫无目的地伸了出来,看样子,此处已许久无人造访过了。谢云流不记得纯阳宫有这样莫名其妙,又格格不入的地方,但华山这么大,也许是他还没逛完全?他很有闲情逸致地捡起了半块从行将倒塌的廊柱上砸下来,差点砸到他头上的砖头,放在手里掂了几掂,专心致志地研究了一会,根据断口处的整齐程度,确认了这块砖头是被外力所震断后,谢云流随手把砖头一扔,也不知这块砖头究竟被他抡到了哪里,只听见一连好几串大大小小的“嘭隆隆”、“哗啦啦”的乱响,似雷劈枯树、潮扑朽堤,本就破败不堪、岌岌可危的断壁残垣,已然塌了个七七八八。一大蓬夹杂着砖木碎屑的灰尘蒙蒙扬起,残损的瓦砾从废墟堆上簌簌滑落,一方被弃置其间的破旧门匾,却在弥漫的尘土中,逐渐显露出了昔日铁钩银画的眉目。 门匾已从中间裂成了两半,借着夕阳的余晖看去,依稀能辨认出乌木匾上剥落破碎的描漆笔划——剑气厅。 谢云流擦拭着匾额的手,猛地顿住了。 这里诚然是纯阳宫,但绝非他熟悉的那个纯阳宫。桃根仙夸口自己的酒是:一杯入梦。所以,他竟入了梦了?剑气厅已尽为废墟,无论怎么看,这似乎都不是一个好梦。幸好,就算是在梦里,他的太虚剑意和紫霞功也没失灵。剑气厅离李忘生的住处不远,谢云流满不在乎地回过头,瞥了一眼梦中的残破幻象,不再多作停留,转而兴冲冲地踏着逍遥游,倚仗着蓊郁松荫与竹影的遮蔽,飞檐走壁,身若流星,前往李忘生的住处去了。 说起这个师弟,谢云流的心情,其实是颇为复杂的。自孩提起,他与李忘生即同起同坐,同眠同卧,终日朝夕相伴,形影不离。但越长大,李忘生的性情便越发端庄冷清,日益显现出与他截然相反的一面,不复从前那般亲密。谢云流每每想与他亲近一番,好好说两句话,而他的态度却总是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很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谢云流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像自己再强行套近乎,反而自讨没趣,还会招了他的嫌似的。谢云流不想招他的嫌,也不知道该怎么讨好他,继续热脸贴着冷屁股,更不可取,只得暂且把这些事抛在脑后,独个儿下山优游约架找乐子。反正,少打搅李忘生、少去李忘生跟前现眼就是了。 谢云流叩了几下门,无人应答,推门也推不开,原来,这扇门是从里面锁住了的。他跳上墙头,向院内望去,小院里疏影横斜,尘雾缥缈,李忘生不在这儿。而如此寂寥光景,起码有十年,都没人在这里住过了。 这梦做的,实在荒凉得紧啊。蹲在墙头上的谢云流叹了口气,忍不住同情起了梦里的自己,匾被砸了,房子被拆了,这到底是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啊?幸亏是梦,还好,梦醒之后的他,不至于沦落到这种连住的地方都塌了,只能睡大街的凄凉境地,真是,怎一个惨字了得。 等等,有人来了。 耳边隐隐传来了些说话声,谢云流想了想,觉得就算是做梦,也还是别轻举妄动的好。他急忙收敛了身形气息,跃上屋顶,那两个前来巡视的纯阳弟子,也刚好就此停下了脚步,谢云流听见年纪大一些的说道,“好了,到这里为止了,我们再巡别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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