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辛甚喜甚怜 (第1/1页)

    再次碰到那个睡过一回的小倌儿，是在京中最负盛名的状元楼，他端坐其中，脸上笑意浅淡，不过分热切，也不会让人觉得冷漠。

    认出人的时候，元辛自己也觉得惊讶，只有过一次露水情缘的人竟然在碰面的一瞬间就认了出来。

    只可惜，那人似乎没认出自己。

    元辛心里暗暗叹息，前来报喜的差役来了一波又一波，就是没见那人动上分毫。他被勾起了点兴趣，坐在二楼兴致勃勃地往下看，直到那句一甲一名的声音传来，林景和慢悠悠起身，赏过前来报喜的差役，笑着睨了两眼先前嘲笑他的人，转身回了客房。

    “张克己，孤瞧见个熟人。”元辛被那个孤傲的笑勾的兴致盎然，很难和多年前那个伸出手喊着救他的人对上。“礼部将琼林宴的日子定在了什么时候？”

    “回殿下，是四月初七。”

    “四月初七。”元辛琢磨了一下，低笑，“初见他的那次，好像也是这个时候。”

    张克己不知道自家主子说的是谁，只恭恭敬敬地守在人身后。

    “备点礼，送去给这位状元郎。”

    ……

    林景和不记得元辛。

    元辛抽丝剥茧般带着林景和回想起那些不堪的回忆，看到人倏然苍白的脸色，陡然心痛，仗着二人独处一室，便拉着林景和坐进自个儿怀里。

    “是孤的错，孤也不想……”

    “殿下！”林景和声音有些尖锐，他抓着元辛的胳膊，双眼泛红，眼睛里还覆着层水光，“殿下……想要学生做什么？”

    元辛沉默着，他抬手擦去林景和眼下的泪珠，他不喜欢看见人这副模样，他该是骄傲的，像那日在状元楼一样。

    “景和，孤不是威胁你。”

    林景和不信，他一路走来有多么不容易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终于走到如今，终于可以将过往一切尘封掩埋，可现在因为眼前这个人，他被迫回想起来，被迫和这个同他相遇于落魄时的人相认。

    “好了，”元辛捏着帕子将人脸上的泪痕擦干净，语气是纵容的无奈，“好了。这不是什么好事，不提就是了，你这几年……”

    “过得不好。”

    元辛一噎，看着眼前这张艳若桃李的脸，没忍住亲了一口，补完要问的话，“有没有想孤？”

    林景和眼睫低垂，想了许久，最后抬眸，和元辛对视，一字一顿，“你呢？”

    没想过。

    元辛骤然惊觉自己问了怎样一个愚蠢的问题。他看着眼前人透出几分倔强执拗的脸，斟酌着开口，“人不如故。”

    林景和抿唇，似是在辨别真假。元辛定了定心神，扯着林景和袖子吸引人注意，“该你说了。”

    “倾盖如故。”

    元辛又是一噎，好么，他二人半斤八两，谁都没想谁。

    “过得不好怎么不来找我？”话音一落，元辛恨不得撤回这句话，赶忙又补了一句，“想去哪里做事？”

    林景和眼眸抬起又落下，吐出两个字，“兵部。”

    元辛挑眉，未置可否，拉着人聊了些有的没的，等到宴会结束，他拉着林景和问，“跟我走么？”

    ……

    顺和十三年，帝崇尚道教邪术，时以左道进位将相者，屡见不鲜。是年冬，应县饥荒，人甚不安，朝廷闻之，不见派发抚恤，却大兴土木，欲祭祀大地婆父，三皇道君。

    林景和时任户部度支郎中，连上三道奏章请求皇帝以天下黎民百姓为重，勿要大兴土木劳苦百姓。然而折子留中不发，还下旨罚了林景和一月月俸。

    “臣闻国以人为本，害其本则非国；神以人为主，虐其主则非神。故昔之圣王，所以极陈理道，明着祀典，将爱其人而慎用其财力，敬其神而虔恭于祠祭……”

    林景和跪在大殿中央，语气铿锵身姿笔直，元辛微不可察的皱眉，又无奈失笑。

    应县是个小地方，不值得人如此重视，更何况，应县的父母官除了上表陈述灾情，依例请求朝廷派发抚恤，救济灾民，可再没了消息，怎么就值得这人这样重视。

    元予侧眸，用眼尾余光盯着林景和看，半晌后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

    林景和此举虽说莽撞，可有元辛从中转圜，又有元予推泼助澜，圣上没再执意大兴土木，也安排户部去做调度，开粮仓，赈济灾民。

    “林大人入朝，头次接手这等大事，可别出了岔子。”

    散朝时，元予拦住人说了这么一番话，林景和垂首应是，元辛玩味地看了人一眼，没多说什么，领着林景和扬长而去。

    “这次的事，你办的小心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别落下把柄。”

    “我明白。”

    那边赈灾坎坷重重，京中同样满是山雨欲来之相。元予勾结朝臣撺掇弟兄，一边策反元辛手下，惹得一时他捉襟见肘应接不暇，一边欺上拦截林景和的奏折，假传圣旨，以莫须有的罪名褫夺林景和官职，将其掳至行宫。直过了半年之久，元辛才平定乱局，找回被蹂躏的凄惨的林景和，赶了自己那昏庸无能的父皇下位，自己坐上龙椅。

    “人如何了？”

    “皮rou之伤易治，只是心病难医。”

    林景和回来后大半日子都在昏睡，身上药性难消，时不时发热求欢，可一触碰就喊着疼，身体颤抖的厉害，有时痛狠了挣扎起来，就连元辛也失过手。

    “解药研究的怎么样了？”

    “只能缓解，无法根除。”

    元辛握着林景和的手略微收紧，引得躺在他怀里的人难受地哼哼两声，他便连忙松了手，柔声安抚。

    “元予那些人朕给你送过去，尽量做出来。”元辛低头看着枕在他腿上又睡过去，消瘦许多的人，声音也放轻十分，带着他不曾发觉的心疼怜惜，“朕要养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