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称其为爱(史同r18/r18g向文)_【温裕】可能X之子(清水)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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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裕】可能X之子(清水) (第1/1页)

    “虽然很凶险,但总算是……”

    浑身是血的男子提着砍到钝的刀,冷冷地看着地上成堆的尸体。他很久没有这样毫无负担地杀人了,即使是面对北方的胡虏,也从未有过如此冰冷的恨意。

    胡虏。刘裕一边用沾满尘土的衣物擦拭刀具,一边想起了某件往事。

    那时,他新丧了父亲,独自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幼弟,站在长江边,远眺出征的船队。虽是披麻戴孝,他却没有一点悲伤的感觉。兴许是窘迫的现状不允许他有闲情悲伤,但更可能的是他对那位名义上的“父亲”并没有什么感情。不过,别人可不这么想。京口的寻常巷陌因为刘翘的死格外热闹起来,鼎沸的哭声和笑声让刘裕感到莫名的恶心,他只想带着幼弟出去走走。

    正好,今天有个大人物,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做一件重要的事。成,名垂千古,败,遗臭万年。刘裕并不崇拜他,只是想借着这么个机会出去透透气,遂和继母姨母请了假,带着弟弟逃也似的到了江边。

    一袭白衣的孩子在衣着花哨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不少人只是看见这不吉利的衣服,就恨不得退到三舍之外,唯恐避之不及。刘裕对此没有什么感觉,又或者说,只是可悲的习惯了。一个从出生就不被祝福,差点被扔到江里喂鱼的孩子,就不是块会被喜欢的料。

    刘裕安抚着吱哇乱叫的弟弟,在喧闹的岸头独享着一片小空地,竟然是有些喜欢起这瘟神一样的自己了。说不定,在这人吃人的地方,像自己这样没人要的厮,还能活久一点呢。虽然,活着也不是什么很快乐的事情,只是死肯定更痛苦罢了。

    “大司马到!”

    忽的,随着一声响亮的叫喊,那位千人翘首以盼的大人物终于来了,汹涌的人潮挤着小小的少年,甚至遗忘了他身上正沾染着不祥的死气这点。而被推搡着前行的刘裕,也终于第一次看见了那个足以改变他一生的人。

    少年自人群的夹缝中,得以望见那意气风发之人。尽管,现在的他知道那场战事的结果并不如人意,可在当时的七岁小童眼里,鲜衣怒马的大司马,就是天神下凡一般耀眼的存在。并非出于崇拜,而是更为原始的敬畏,因为慕强,因为无知,因为喜爱,因为恐惧……正如面对超越自然的现象时,把他们升格为神那般,敬仰而畏惧的,不知是否能称之为“爱”的悸动。他从未体会过爱,也不识何为爱,却能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找到与描述类似的感觉。这或许是一种魔咒,但也可能是埋在骨子里的,宛如崇拜一样的牵引。不过,那时候的他不会思考这么多,他只是知道,他很喜欢这个男人罢了。

    似乎是在回应这份“期待”那样,也可能是因为凄惨的白色在这江边太显眼,总之,那位本绝对不可能多看他一眼的男人,竟然为了他停下脚步,为了他下马,直到他到了自己跟前,才惊觉这并非幻想,而是他真的在看着自己。

    “这位小友,怎么穿得一身丧,便出门来了?”

    那人的声音并不如他想象中的庄重、威严,比起超自然的神或者其他存在,他或许更像是家所在的小巷子随处可见的落魄贵族,平易近人的同时,竟然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高傲——并非是世家大族那种血脉而产生的,流动的傲慢,而是作为个体的,凌驾于一切原生之上的傲慢,仿佛是因为桓氏有了他而伟大,而不是他沾了桓氏的光。在这半乱不乱、悄无声息地吃着人的世道里,他,名讳桓温的,被人或忌惮或崇拜的大司马,无疑是一个光荣的异类,一个会夺取所有人目光的偶像。

    “我父亲死了。”

    少年相当平静地这么说道,脸上没有一丝悲伤的神情,就好像这一切与他无关。然而果真如此吗?即使就连少年的内心也是以最自暴自弃的想法揣测自己,久经风雨的男人却也自其中窥见了他极力想要隐藏的东西。

    “你父亲死了。”

    但是他并不打算让这个还没到自己胸口的孩子面对本心。此刻,同样年纪轻轻就经历过丧失至亲痛苦的男人知道,无论是悲哀的幻想、愤怒的幻想还是麻木的幻想,都可以短暂性地从这巨大变故里逃出来,至少也能喘上那么两口气,以免在这一片压抑的湖里溺死。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当年我比你稍大一些的时候,也丧了父亲。仇杀。他们当时啊,还想把我也给杀了,可惜我本事大,没等他们斩了我,我便给他们都扬了。”

    他如今是这偏安一隅的王朝中最瞩目的人,哪怕是皇帝,都要比他的辉光弱上三分。意气风发用来形容这样的自己再适合不过了,但即便是如此,只手遮天的大司马也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又或者说是除了他之外还需要其他人,需要这个孩子自我的努力。好在,他看得出来,这个孩子并不是什么不开窍的愚人,也绝非一意孤行的勇者,而是和自己一样将来会有大作为的有趣的人。虽然没有什么确实的依据,但确实有什么直觉指引着他这么想。

    而那孩子,面对对方的陈词,却只是沉默。

    “我并不是什么擅长思考和说教的人,我只是因为想做,就去做了。很鲁莽吧?但是,如果缺乏了一点点不过脑子的冲动,总会觉得缺少了一些东西。啊,确切来说,是缺少了一些可能。”

    “可能?”

    可能。

    这个将会影响刘裕往后余生的词汇,此刻轻轻地飘进了孩童的耳朵里,然后流浪向更加深远的地方,直到在连他本人都无法发现的地点生根发芽。

    “是啊,可能。”

    过来人轻捻着孩子自苍白里逃窜出来的一缕乌发,就好像那位本应死去的父亲在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身上复活,于他最不需要也最不应该需要爱抚的时候,偏偏凑上来给了他生命中唯一的关心。

    “你是一个被可能性亲吻过的人。”

    桓温本不想用这么rou麻的词汇,这一向不是他的风格。但考虑到对方毕竟是个小孩,还经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偶尔温柔一点也是为了他好嘛。于是,收起了素日的骄傲、凌厉、谨小慎微,只是像个普通人,向着如同过去自己那样的孩子,传递了为数不多的柔软。

    “你的未来,或许会比我的未来更意思呢?”

    那人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遂收起这意外的温柔,转身向着那艘远征的大船走去。他们的人生从此似乎再也不会有交集,就像是两只栖息在同一棵树上的候鸟,短暂地见过一面之后就各自奔向自己的季节。

    但是造化是个弄人的东西。

    就像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不会料到自己的结局是被异族的将领狠狠收拾一顿后灰溜溜地逃回故国,再无了早年的英气,只在残阳的余晖里度过残生。就像绝处逢生的少年,也不会知道自己在大难不死之后,会迎来颠覆一个王朝的机会。尽管,此刻的他只是个新鲜加入北府的小兵,除了赌博和杀人之外没有任何长处。

    刘裕抹掉嘴角的血,提着只有半截的刀,一瘸一拐地往山外的世界走去。

    是啊。可能性。这么看来,他确实是被可能性爱着的人,哪怕这样的代价是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去。这是好事吗?这是坏事吗?他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如果还能呼吸,他就可以获得无数的可能性。……没错,只要活着,就什么都有可能。就像是骰子还在自己的手里,就永远有翻盘的那一天。哪怕有着名为命运和时代的庄家,他也会在这局中玩得尽兴。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作为被可能性吻过的孩子啊,他只会在这种充斥着不确定的世界里呼吸得畅快。又或者,命定他生在这样的时代,就是为了造一个最好赌的英雄豪杰。

    一缕阳光照进了山谷,伴随着窸窸窣窣的流水声,带走了血的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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