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第2/2页)

意。

    小型研讨会教室充当了他们的临时避难所。门窗紧闭，窗帘厚掩。

    锁在幽闭环境里，紧张轻易蔓生。

    一干人保持无声，盯着一束昏暗的光线，微小的灰尘以格外缓慢的速度被细细地筛下来。

    躲在拼接桌椅背后的女生一直冻在极度惊恐的状态里。恐怕经历了狼狈不堪，一头金发蒙上了灰，还有脚印踩过的痕迹。出于基本的绅士风度，旁边的人将她一并带进来避险。

    无意瞥见她的样子，与记忆里的残影模糊重叠，甄唯有些不自觉地分神。

    熟悉的心痛丝丝缕缕，无法遏制，从过去的某一天细密地割上来。

    似流动的阳光一般纯正的金发，晃过眼前，声音失真地跟在高挑挺拔的男生身后，不断追道：“沁远，等等我……哥哥——”

    等待的人看起来已经有约，甄唯无法涉足这样的场合，抱着一只本打算亲手交与他的蛋糕盒，有些失落地蹲下了身，只能匿在明暗的交界里从旁望他。

    听见“哥哥”的称呼，瞿沁远转过了身，光线便蓦然倾泻在那张清贵而俊逸的面孔上，轮廓分明。距离感极重的神色忽而松懈下来，疏离意味淡去，瞿沁远看向她的时候，目光难得地流露出一点温柔。

    从小到大，甄唯所认识的哥哥一直是出了名的高不可攀，旁人难以真正同他走近。第一次见他以那样的神情回应自己以外的人，甄唯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余光里，此刻和他们一起躲在这间教室里的女生身体仿佛断弦般地一震，呼吸都像是被悄然掠去了。

    ——有人过来。任何象征危险的气息，即使微弱得在平日里难以捕捉，此时也重重地敲上了耳膜。咚咚脚步声叩响的时候，仿佛一下一下踩过了心脏。

    甄唯轻不可察地收回了视线，默然低头等待。不知道莱昂或是持枪的侵入者，哪一方会先一步发现他们。

    答案在下一刻浮出凝窒的水面。歹徒训练有素，且目标明确。即使这个位置相对隐蔽，也撑不过多时便暴露在了对方的视野之下。

    马库斯·拉米雷斯携枪步步紧逼。心情不佳，步履十分沉重。

    除开了解得一清二楚的校内警卫部署，在这里撞上莱昂·温彻斯特远在原定计划之外，那个人非常危险，谁也无法掉以轻心。雇主对这一条重要信息的隐瞒或忽视让马库斯恼火不已。

    即使极为难缠的对手出于某种理由被支开了，卷入了周边的爆炸之中，再有通天的本事也需要应付一阵，但留给他们活动自如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马库斯手里的定位器越靠近追踪目标，发出的声音信号频率与强度也愈发增大。

    教室内惶惶然的心跳声像揣在胸腔里的劣质玩具，也随之加速鼓噪，沉默中震耳欲聋。

    门窗都锁住了。马库斯显然不是耐心富余的类型，选择直截了当地用暴力开辟出豁口。

    经过一轮扫射，玻璃窗在强烈的冲击波作用下全然粉碎。马库斯由此身躯灵活地一跃而过，轻松控制了这间封闭的教室。

    里面的人惊魂未定，心跳还没能自然地滑向下一拍，悬顶之刃终于落地。

    一双军靴停在了甄唯眼底。佣兵问他：“奥利薇亚？”

    攥着苍白的指节，甄唯慢慢地抬起眼，看见了一双属于杀人魔的眼睛。混浊无序，令人毛骨悚然又深深地感到无能为力。

    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恶寒犹如附骨之蛆。血rou之躯不是枪械的对手，硬拼的下场只有一滩血泥。

    马库斯随着定位器寻到这里，甄唯在人群之中太过出挑，马库斯一眼便看见了他。旁边的男生不约而同将他严丝合缝地牢牢护着，不愿让他涉险，马库斯因而更为笃定他的目标身份。

    随着那声“奥利薇亚”，甄唯在这一刻明白了这场混乱的前因后果。无非是豪门恩怨，为私仇雇凶杀人。

    余光里，佣兵口中的那个奥利薇亚顶着凌乱的金发，匍伏在地板上，僵硬的肢体似乎更紧绷了，畏惧得几乎散尽了活气。

    这是个太过常见的名字。记忆里分得了哥哥的温柔与耐心的那个人，也有可能同样叫做奥利薇亚吗？

    抑制着手心的颤抖，甄唯忍着怕，在短暂窒息的沉默过后，出人意料地，他轻轻点了点头。如此轻描淡写地替这个名字认下了灭顶之灾。

    马库斯的目光落在他白净隽美的脸上，有一瞬间屈从本能狠狠地晃了晃神。

    但时不等人，远处由手机模拟的警笛声以假乱真，莱昂·温彻斯特随时会迫近的威胁还如影随形，进一步压缩了濒临告罄的时间。

    情急之下不容再作犹豫，马库斯放弃细想，按捺了一切疑心，一把提抱起了他，迅速带着战利品前往直升飞机降落的天台，与雅各布·沙利文汇合。

    同校男生从愕然中回神。这样的无私在他们眼中已经近乎于自毁。男生嘶声求救，不顾精英学生的形象冲马库斯不断模糊缩小的背影大声啐骂，却被枪支压制着，无能为力，只有生生目送甄唯在对方无缝的配合之下被绑上那架直升机。

    出于罕有的怜美之心，马库斯用坚硬发冷的外套裹住了甄唯，供他抵御旋翼洗流的劲风与碎渣，将他塞进座舱内的动作几乎不算太过粗暴。

    干完这一票大的，马库斯本想着隐姓埋名，靠这笔不菲的佣金在海岸边买下一幢漂亮的别墅，金盆洗手过安适的生活。

    至于随后“阿尔西恩大学实验室发生意外爆炸事故，奥利薇亚不幸成为其中一位遇害者”的新闻，不会再同他扯上任何关系，凭背后委托人的背景足以摆平此事。

    但事与愿违，或许早已在对上莱昂·温彻斯特，被那家伙一声不响地干掉两个同伙的时候，计划便已经从中急遽脱轨。

    前路渺茫，马库斯还不知道下一步该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