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过往 (第1/1页)

    第二日醒来的江落尘才发现身下的陆炤浑身guntang，面如金纸，呼吸都微弱了许多。他扯过一件外袍遮掩住一身狼狈，匆忙跑出去叫了无妄宫的大夫。

    幸好身边还有贺陵准备的九转还丹，陆炤的性命自是无虞，只是在床上多昏睡了几日。

    温成元的党羽尽数剪落，江落尘此次回归的威吓更盛从前，几个之前摇摆不定的长老跪在他面前求饶，却还是被钟旭一刀毙命。

    瞥了一眼鞋面溅上的血滴，江落尘有些烦躁，嘱咐钟旭处理后续便离开了大殿。他漫无目的走着，居然又走到了陆炤房门外。

    钟大夫带着笑意的声音自门内传来，两人似乎聊得很投机。江落尘推门而入，“钟叔，他怎么样了？”

    “宫主。”

    钟阳并未向其他人那般战战兢兢起身向他行礼，依旧坐在椅子上，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陆小友恢复得很快，估计不出几日便能下地行走自如了。”

    “我还要回京，他何时能同我上路？”

    “我没事了。”

    陆炤艰难的撑起身体望向江落尘，“你不要丢下我。”

    江落尘似乎听不到一般，依旧面对钟阳问道：“钟叔，还需要几天？”

    钟阳看了看一脸急切的陆炤，轻叹一声：“再休养四、五日，而且路上定要小心注意。”

    “我知道了，五日后出发回京。”

    江落尘本抬脚向外走去，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下了脚步。

    “钟叔，你们刚在聊些什么？”

    “刚才？”

    钟阳笑了起来，“在说你小时候怎么都吃不饱，护食得很。”

    江落尘轻咳一声：“钟叔，莫要与外人谈论太多。”

    “我与陆小友一见如故，倒也不算外人。”

    “钟叔。”

    “宫主，属下自有分寸。”

    “钟叔，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陆小友的药应该快煎好了，老夫得去看看，别让那帮毛手毛脚的小子坏了我的药。”

    钟阳匆忙离去，反倒将江落尘关在了房内。他回身看到那人撑着床似乎要下来的模样，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还是尽快将伤养好随我回去，我不知道你与贺陵做了什么交易，但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不会杀你。”

    “落尘……”，陆炤伸手去抓他的衣摆，紧紧攥住一个衣角不愿放手。

    “我听，我听钟大夫讲了很多你的事。我似乎，从来不曾了解过你……”

    江落尘冷笑，甩开陆炤的手。

    “你我是仇人，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互相了解的必要吧？”

    “你究竟为何这般恨我，恨陆家？陆家欠你的，我一个人还。”

    陆炤突然猛烈咳嗽起来，嘴角流出黑红色血液，前襟亦溅上了点点血色。

    江落尘转身倒了杯水喂他喝下，幽幽开口：“你陆家欠我父母、哥哥、罗爷爷的命，是你陆炤一人还得清的吗？”

    “是我父亲？”

    “没错。而你，陆霆教出的好儿子——陆大少爷，你就没做过错事吗？”

    “落尘，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若能有办法恢复你的内力，我什么都愿意做。”

    “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落尘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坐在椅子上笑得直不起腰来，他笑了许久，才擦干眼角泪水直直盯着陆炤。

    “陆大少爷，你果然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十三年前，你嫌手里的金丝饼味道不佳，随手将吃剩的半块扔给了一个小乞丐。那个小乞丐扑了上去抱住你的腿，求你救人，你又做了什么？”

    陆炤不可置信的望向江落尘，尘封的记忆在此刻涌入脑海。他记得他那日心情不好，父亲竟没将他看中的骏马买下送他，于是带了几个家仆上街散心，撞见了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小乞丐实在太脏了，他嫌恶得很，本想用手中半块金丝饼打发走，却没想到小乞丐却扑了上来，抱住了他的腿。新买的锦靴被脏兮兮的小乞丐抓出了几道污迹，本就心中烦躁的他，叫下人痛打了小乞丐一顿，还用脚碾碎了那半块金丝饼。

    眼前江落尘的脸与记忆中的小乞丐重叠，陆炤胸口的痛意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想起来了？”

    江落尘冷笑一声，接着说道：“陆霆带人杀了我父母、哥哥，是罗爷爷救下了我。他带着我一路逃亡，我们二人流落到江陵城的时候，只能靠乞讨为生。他年纪大了，承受不住这么多，还是病倒了。我出门找人帮忙，刚好遇见你。我看你将那卖花女一篮子的花都买下了，以为你是个好人，却没想到……”

    “落尘，我……”

    “闭嘴！听我说完，陆大少爷！”

    “那半块金丝饼，我混着泥水带了回去，我想着爷爷吃点东西就能再支撑一段时间。然而等我回去之后，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江落尘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他攥紧拳头狠狠盯着陆炤。

    “罗爷爷的尸体，已经被一群野狗吃了大半！我拼尽全力才从野狗嘴里抢下了半截身子，送他入土为安。而这个时候，陆大少爷，你又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和你的仆从们嘲笑今天遇到的小乞丐，如此没有眼色，挨打的样子像一只狗？”

    “落尘，我没有……我……没有……”

    陆炤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买了那一篮子花回家送娘亲，娘亲被哄得喜笑颜开，最终还是为他买来了那匹骏马。他从未想到过，那个被他痛打一顿的小乞丐，那一日和之后的每一日是如何度过的。

    “我忘了，我还要感谢你呢。”

    江落尘轻轻笑着，眼中一片冰冷。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被江飞远那个老东西看上，带回了无妄宫。他养了许多义子，供他们锦衣玉食，教习武功。可背地里，无妄宫上下谁不知道，这只是他的一群禁脔！”

    他缓缓坐下，为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下，擦拭掉脸颊上的泪。

    “他嫌我蠢笨，又不会讨好的手段，倒是没急着碰我。等他终于想要向我下手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泪珠顺着脸颊滚落，滴落在杯中，江落尘似乎浑然不觉般，继续诉说。

    “他见我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般蠢钝，便要我去他房里服侍。老东西不知道的是，我早就偷偷开始修炼孤星诀，无妄宫的人也大半愿意归属于我，我不会做他的禁脔，我也不会是任何人的禁脔。”

    “现在，你了解得够多了吗，陆大少爷？”

    后背突然贴上了一个温暖的热源，陆炤自背后紧紧抱住他，口中一直呢喃着“对不起”，温热的泪水打湿了江落尘的发顶。

    江落尘轻声叹息，向后靠了靠，缓缓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