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一 (第1/4页)

    01.

    有一年夏天，维吉妮亚夫人邀请我去她的私人庄园里做客。

    庄园位于纳塔山谷的向阳面，因为地势的原因恰好建在了山隘一座石峰底下，如同一道屏风将炎热的暑气尽数遮拦在山峰之上，巧妙地避开了阳光，算得上一个夏日避暑的好去处。

    我在她的庄园呆了一月有余，每天清晨，我们会在阳光还没有升上云层的时候到花园里散步，维吉妮亚就像一个真正的贵族那样，热爱下午茶，喜欢摆弄花花草草，玩各种人类贵族会玩的游戏，庄园里面有很大一片草场被她拿来种植玫瑰、紫罗兰、蔷薇之类的东西，这些日子以来，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推着我走在这片花海里面，兴致勃勃地向我介绍每一种花卉的名字。

    但是对于无法直接暴露在阳光底下的血族来说，维吉妮亚终究没办法在照料她的花园这件事情上时时刻刻亲力亲为，于是，她想到一个办法，从自己的血奴里挑出几个来专门呵护这些漂亮精致又脆弱娇嫩的花儿。花圃间站着不少正在小心翼翼修剪枝叶的人类，见到我们会表情温驯恭谨地向我们行礼。维吉妮亚赞叹他们使用起来效果非常好，既不会偷懒，每日所需只是一些面包，豢养起来十分方便。

    “对了，沙曼萨，你仍然还没有重新再找一个血奴吗？”

    不知道话题是如何突然引到我的身上，但是维吉妮亚想法一贯跳跃，旁人很难跟上她的思维。

    我曾经有几个血奴，大多数都是在跟我回到尖塔后没多久就逃走了。剩下的，有一个是人类血奴，已经自然老去，我于是让他回了家，还有一个死在了尖塔曾经的一场大火里。

    不过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只依稀记得那人是为了救我才没有及时从火里逃出来，从那之后，我便没有再和任何生物建立血奴契约了。

    “既然如此，”维吉妮亚见我不说话，朝那些人类群里随手一指，“喏，我把他送给你吧。”

    蓝斯就这样成为了我的血奴。

    02.

    在跟着我回到尖塔之前，维吉妮亚向我介绍了蓝斯的来历。

    蓝斯原本在人类国王的王宫任职，手底下带领着骑士护卫团，负责辅佐和守护国王的安全。他是在许多次血与火的战争里挑选出来的骑士长，也带领着士兵打赢过许多次战役，在还没有被人类除名的时候，蓝斯是一个深得皇帝信任，也备受城民爱戴的勇者一样的存在。

    国王麾下还有另外一支骑士团，那位骑士团长是蓝斯的挚友，和蓝斯来自同样的村落，一起长大，一起参军，一起在战火炮台里生存下来，一起被授予骑士长这样风光无限的称号。

    但维吉妮亚告诉我，与此同时，他们曾经还是恋人关系，只不过后来又分开了。

    “为什么呢？”

    “因为是他的恋人才让蓝斯变成现在这样的。”维吉妮亚说。

    事情是从某次国王的御前会议开始急转直下的。国王希望两支骑士团合并成一支，由蓝斯的恋人全权掌兵，至于蓝斯，国王则有意让他担任首相一职。这个变故让蓝斯和恋人爆发了一次很严重的争吵，关系也一度降至冰点。

    在决定出任首相前，蓝斯最后一次领旨受命，带领部下到北方前线御敌，那一仗赢得很惨烈，蓝斯带着骑士团仅剩的数十人回到城邦，得到的却不是封赏与鲜花，而是来自国王的怒火。

    他被指控有毒害王室的图谋，并且还在他家中搜出了女巫留下的药水。抓到那个女巫的时候，女巫承认药水里加入了国王与王后的头发与随身饰品，证据确凿无疑。

    在人类世界里，这是对国王威严的挑衅。

    一夜之间，原本应该成为首相的人沦为弑君者。

    只是本该被判处死刑的蓝斯，在他的恋人与部下的极力求情下得以保住性命，代价是从此被驱逐出王国，带着镣铐流浪。

    而不久后，蓝斯的恋人继任首相的消息便从王国里传来。

    这个人类这时才知道陷害他的人是谁。

    维吉妮亚是在人类边境不远处的沼泽地里发现蓝斯的，那时他已经倒在泥沼里昏迷不醒，死期将至，秃鹫就在他的上空盘旋，只等他咽气后能够立马飞下来享用他的尸体。

    “但他的血液很香甜，醇绵得像人类酿的酒，”维吉妮亚坦言，“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会救他了。”

    此刻，这位名叫蓝斯的人类正服侍在维吉妮亚的身侧，维吉妮亚把他的经历如同讲故事一样重提，故事的主人公则平静地替她修剪血族生长过快的指甲，将它们理得光滑圆润。

    我看着这副和谐到有些诡异的画面，还是有些不明白维吉妮亚竟然就这么随手将她的血奴送给了我，如果是难得养了一只顺心的宠物，又怎么舍得轻易送出去呢？

    我委婉地问：“即使他的血液很美味，你还是要把他给我？”

    维吉妮亚脸上出现了疑惑的表情，好像我的问题更令人费解似的，“正如你所说，他再好，也只是食物罢了。我并不缺食物，既然你需要，我为什么不能给你？”

    “去，蓝斯，”维吉妮亚轻轻抚摸着人类的脸，“让沙曼萨尝尝你的味道。”

    席间从未出声的人类在她的命令里朝我走了过来，他的步伐迈得沉稳有力，宽阔的躯体轻易遮挡了我全部的视线。我坐在轮椅里，就显得他格外高，因此我不得不仰头看着他。

    他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立马在我身前半跪下来，深刻肃重的五官染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尽管如此，他的蓝眸依旧温驯，礼貌地看了我一眼，便偏过头，把脆弱的脖颈暴露在我面前。

    “大人，”他开口，是一个异常嘶哑沉闷的声音，“请您享用我。”

    对于血族来说，进食是一件有些私密的事，然而在维吉妮亚面前，我并不好说些什么拒绝的话，只得伸出手指在他颈间划了一道，看着血珠从伤口缝里慢慢渗出来。

    我当然也在观察蓝斯，感受到他因为我的动作不着痕迹颤了一下身体，但没有逃离。

    我用指腹抹了一点血，放在嘴里尝了尝，腥气之下另有一种馥郁沛霖的鲜活，的确就像维吉妮亚说的那样。

    “……味道很好。”我递给蓝斯一块丝绢，示意他捂住自己的伤口。

    蓝斯接过丝绢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愣，片刻后，他颇有些手忙脚乱地向我道谢，攥着丝绢的手指显得非常无措：“感谢您，这伤口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会弄脏您的东西……”

    说实话，我太久没和人类接触过了，也不怎么想再找一个新的血奴，但既然维吉妮亚发话了，我也没什么拒绝的余地——她仍是我名义上的母亲，父亲死之前让她照顾我，她的命令就像父亲的命令。

    所以，我把希望寄寓在这个男人身上。我打住他笨拙的感谢的话语，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否愿意跟我走？我的家并没有维吉妮亚夫人这里这般舒适。”

    蓝斯的脸上果然出现迟疑的神色，片刻后，他转过头，似乎在向维吉妮亚请示，或者乞求她不要转手将他送给别的血族。

    维吉妮亚看着他，仍是笑吟吟的：“好孩子，不要担心，告诉沙曼萨你的想法。”

    想也知道，相比起朝夕相处的维吉妮亚，他应该不会想和一个未知陌生的血族再一次建立契约。

    然而，出乎意料地，他再次朝我跪了下来，脸上的犹疑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