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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郁金香 (第1/1页)
吃饭,喝酒。 周家用餐一直是圆桌,按周新荣的说话,是一家人亲亲近近的,不能拉远彼此的距离。 真是听了就想笑。 因为那家庭成员之一的甘可泉还绵绵地跪坐在桌下,痴态毕露地去抠脚踝上被镣铐磨出的伤疤,抠出鲜血淋漓的嫩rou芽。 周新荣甫一发觉,竟立刻双起油津津的筷子,快而狠地抽在了甘可泉的脸上。 “什么都管不住你的手是么?戴了套圈也不管用的话,是要砍掉吗?!” 他太凶恶,甘可泉被吓得缩成一团,钻进桌布下抽噎,没注意一下逆了气,又开始小小声地打嗝。 周新荣呵斥甘可泉时看起来格外阴森可怖,等过了几秒看人哭了,脸上又乌云转晴,用脚把可怜巴巴甘可泉勾出来,又撇开套圈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地给他顺气。 甘可泉现在完全是个水晶玻璃小猫,被粗暴对待了便哭泣,等周新荣温柔了些又依恋地靠在对方胸前。 他是一扇坏掉了的门,内心世界和外界再不相通,只因那把钥匙已经锈死腐坏,连残尸都被周新荣握在掌心。 周元青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在周家待着的日子里,孤独感与日俱增,人生的悲剧变作了塑料膜,自下而上,一层一层地往身上裹,这样下去,发狂和窒息是注定的结局。 他恨甘可泉害死了柳声,恨他管生不管养,还把自己从楼上往下扔。只有如此浓烈的恨,才能对冲掉血脉的亲近,才能做到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只在逢年过节时才迫于压力回来看看母亲。 后面时日久了,血溶于水,记忆仇恨都淡了,又觉得甘可泉也可怜,曾为天之骄子掌上明珠的Omega,现在浑浑噩噩地被欲望cao控,被杀父仇人捏在手心,多可悲。 从前没想过要救甘可泉,毕竟死了比活着好,求生比赴死更累。 那现在呢?恐怕无能为力。 对方占据太多优势,周元青只能暗地里积蓄力量,他的计划除了将自己摘干净,也只够让柳声入土为安。 再多加一个甘可泉? 难难难。 找寻安慰似的,周元青避开舟溪的目光,飞快地给夏殷发了个没头没脑的消息:「等我。」 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混沌世界里的一线灵光,窒息中的一口氧气,让他得以喘息,好继续应付这场面。 发完也不等人回复,直接删除记录,又继续看甘可泉孩子一样蜷缩在周新荣怀里,认贼作夫。 过了一会儿,闹剧结束。 周新荣说自己心里高兴得很,让周元青陪着喝两杯。自柳声死后,周元青便很少着家,在家了也很叛逆,他懒得喝,这次碰上了如此好机会,周元青也开始对家里事上心了,说不得要来个不醉不归。 再说儿子陪老子,应该的。 周元青酒量不好,又记挂要去找夏殷,说了两句推辞,便想把酒杯推到一边,但立刻被推了回来。 “喝一点吧,”周新荣单手搂着甘可泉,正在嚼一块嫩极了的牛rou,淡红的血汁痉挛流出,清香四溢,他举杯邀请,朗朗道:“我知道你请假了,这段时间都不必上班,养病之余,刚好也把项目推进一下,这就当爸爸提前敬你的庆功酒。”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能拒绝,否则前功尽弃。 可周元青刚咽下一口酒,就感觉喉咙眼儿都被酒精腌疼了。 好像不是他在喝酒,是这杯白酒在喝他、一口口咬他,等把他吞咬干净了,便也和甘可泉似的,神智淹死在迷醉的深潭里。 还是要喝,不需旁人相劝,开始自动地一杯杯往嘴里灌,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肚里的愁苦愤怒不仅未被溶解,反倒烧得越来越旺盛,弄得周元青眼珠里都冒着两点火光。 脑子迟钝,心里的欲望却像被喂饱了似的愈发壮大起来,快要关不住。 幸好忍了多年,也不差这一刻,周元青不紧不慢撩起口巾沾沾嘴角,站起来说:“爸爸,我喝好了,先走了。”直立的那一刻就开始头晕。 周新荣基本达成目的,点点头道:“好。跟你说的事,自己上心抓紧点儿。” 又对舟溪说:“送送你哥哥。” 舟溪看周元青醉得要倒的样子,很心疼,想扶着把他送回去。 周元青原想躲开,但最后还是轻轻把住舟溪的手,温声说:“谢谢。” 难得的不抗拒让舟溪笑弯了眼睛,淡金色的睫毛蜂拥交互,变成两片月光森林,里面是兔子似的浅粉色的瞳仁,澄澈透亮。 羞赧烧红了漂亮的脸,他纯情抿嘴,开心地低下头,发丝散落,暴露出后颈上的黑色的抑蔽贴—— 好听周元青的话,生怕对方生出哪怕一丝反感。连求爱都做得如此小心,生怕露出多余痕迹。 杀人不眨眼的“风鸟”,在周元青面前,竟有了情窦初开的娇态。 周新荣对这位养子倒是十足宠溺,不然就算别有目的,也不会借着甘可泉的名头设局。 看两位年轻人其乐融融的相处,他第一次有了点儿慈爱的架势,乐呵呵地发问:“打算什么时候和舟溪把事儿办了?我也好放点儿心。” “不可能。” 周元青连敷衍都不敷衍了,因为鲜少喝酒,所以被酒精烧红了面孔,但这种红只让人想起冷酷的血腥,而没有丝毫暖意的温情。 他不顾舟溪已然惨白的脸色,轻描淡写道:“你要喜欢,你自己办。反正一个死了,另一个也死了,弄个新的打发时间,不也挺好?” ...... 等坐上返程的车,那混乱暴力一团糟的场面还存留在舟溪的头脑里。 就算周元青讽刺他全身都假,但一颗心总是真的。 忘记了计划不计划,舟溪在一片混乱中噗通跪下来,大起胆子拽住父亲的裤腿,求对方别再难为周元青。 “阿青是醉了,口出狂言,父亲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周新荣有所顾忌,知道周元青脾气和自己差不多古怪,加上对舟溪也总有一分多余的怜惜,几挣挣不开也就作罢,那点儿踢动更像是给自己垒的台阶,走下来便算了。 总有法子能拿捏收拾不孝子的。 就连这场醉酒也别有玄机。 甘可泉懵懂失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咬着手指痴痴笑。 嘻嘻。 嘻。 周元青觉得自己好像出了点儿问题,不清楚是单纯的醉了,还是挨了阴招。但论表现,像是酒精在作妖。 他其实已经全晕了,但样子仍然非常镇静、安定。舟溪阻拦周新荣时,他在一刻不停地外疾走。 周家独子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Alpha的气场又强,没人敢拦他,只能看着他走错方向一头栽进花园里,再起身时手里已经扯了朵开得肥胖的郁金香塞进胸前口袋—— 来不及准备礼物了,希望小草莓不要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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