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1/1页)

    三年过去，那时候的办公室仍是这一间没换，只桌上的名牌从「陈言德医师」换成了「陈言德主任」。除此之外，连斟茶的茶杯都是一样的。

    陈言德笑着客套：「小明今天很晚啊。」

    或许是相由心生，明琛看他便觉是一脸的老J巨猾。他实在有些倦了，倦得这会儿又有点受不了此人的嘴脸。

    他垂下眼帘，冷淡道：「每天都差不多。」

    当时医纠新闻出过不久，仍有许多媒T想当面采访明琛的。陈言德担心明琛说了什麽不该说的，便主动替他争取了一个本来轮不到他头上的出国进修机会。

    明琛随後出了国，也是个争气的，提前拿了学位回来又考过专科，直升主治医师。进度还b当初的同级要快。

    和解的赔偿，还有meimei这些年的医药费，陈言德倒是真的出了。但出国进修仍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一向是由院方先付，复职後再从薪水中扣还──於是明琛仍欠着医院钱。

    他每个月还的份额很大，因此即便当上主治，手头仍旧不算多宽裕。加上陈言德时常叨念业绩，叨念科收入，明琛的门诊便从来不限号，向来是病人最多、看得最晚的。

    三年时间，曾经的天之骄子已不复见过去的张扬与热血，如今看来显得淡漠内敛。这种难以捉m0的感觉偶尔会让陈言德有些不安，晓得这人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拿捏的孩子了。

    但同时又觉得明琛没钱没势，哪有什麽好怕？

    这种矛盾的感觉交杂，加上陈言德始终的心虚，r0u在一起後就化做了恶意，经常故意挑毛病，明里暗里挤兑他、嚼舌根。

    更是常派他做些别人不想做的杂务，b如说负责医院评监、b如说替医学系学生上课、b如说去偏乡卫教……

    b如说现在。

    「你明天要出庭作证对吧？明天下午医师公会有个会议要开，正好，公会离法院很近嘛，你作证完替我去听一下吧。」

    出庭是因为有个被家暴的妇nV伤情需要进一步说明，法院便传了传票给当时替她手术的明琛。

    至於公会会议，不外乎又是一些健保申报的拉杂事项，未必有重要内容，多半的医师都不乐意去，但整个医院都没人到场又有点失礼。

    明琛还没回答，陈言德的笑容带了点讥诮，又说：「我太忙了，小明你就当帮个忙。反正法院你也不是没去过，那附近你应该很熟？」

    可能实在是太累了，明琛又觉得有点耳鸣起来。他看着眼前的茶杯，心想，三年过去他变了很多，唯一没变的是他仍想将茶杯狠狠砸到面前这人头上。

    但彼时年轻气盛的他没砸，现在当然也不会。他平淡应下，拿了会议通知书走了。

    出医院时，外头黑沉沉的天空乌云密布，看来要下雨。

    他在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全国公认排名第一的庞大医院。夜sE中，纯白高耸的建筑物高处，八个大字跃入眼帘。

    济世Ai人，希望常明。

    当时出国前，最後一次离院时他也是看了这麽一眼。明琛试图回忆着，当时那个被前途所迫、被经济所迫、被meimei病情所迫，而被押着跪在灵堂前磕头的自己，在看见这八个字时，心里确切是什麽感受。

    却想不太起来了，倒忽然想起了那个面临截肢的老太太。

    他r0u了r0u隐隐作痛的太yAnx，心想：谁又不可怜？

    纪项秋第一次见到明琛，是在法庭上。

    此人穿着衬衫长K，外套一件白大褂，左x蓝字绣着：明琛医师。他做为证人被传唤，解释原告伤情的一些细节。

    明医师口条挺好，但显然不是个Ai争辩的X格，更和舌灿莲花、花言巧语没有半毛钱关系。对他来说，事情是这样就这样，谁理你这些弯弯绕绕。

    伤势可能造成的後遗症，其实多少带点医师的主观。一句「以後有可能……也不一定」，要把话说重了些也不难，措辞锐利些也行，即便最严重的症状发生率可能不到百分之一，谁也不能说你错。

    但明医师没有，他从头到尾的叙述平淡，没有把话往重了说，没有故意偏袒看来可怜弱势的原告，整个人客观的有些不近人情。

    纪项秋是被告的辩护律师。

    立场恰好在天秤的两端，难免不会是一个多愉快的相识，但明琛被辩方诘问时显得那麽云淡风轻，好像根本没往心里去。

    纪项秋觉得这人很有意思。当然可能也不排除有外貌因素──明琛生得好看，英俊又清冷，甭管他讲什麽，站那儿就让人耳目一新。

    对纪项秋而言，这个诉讼很轻易，丢给律所的徒弟也十拿九稳。但被告人是托了一些老关系指名找他，他正好有空也就给了面子。

    原告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当场就崩溃地哭了，纪项秋自知在这场诉讼中不是什麽讨喜的角sE，遂低调离席，没有与这位明医师攀谈结交。

    巧的是，一天都还没过去，便又二次见上了。

    纪大律师前些天刚结束一个大案子，赢的漂亮，酬劳也高，整个律所约了今晚喝一杯庆祝。

    纪项秋现年三十六岁，奔四的年纪，正在事业的最高峰。他确实有能力有手段，好几年前打赢了一个不被看好的大案後一Pa0而红，从此奠定了名声，连带着律所都知名了起来。

    纪项秋不是好大喜功的人，架不住律所的小年轻闹腾，姑且就来充当钱包。却也有意外收获──一进酒吧，一眼就先望见了明琛。

    明琛已是常明医院的主治医师，却脸nEnG，摘掉医师袍後猛一看倒像个清秀的大学生，在群魔乱舞的酒吧中显得很突兀，也很抢眼。

    他脸sE带着疲倦的苍白，形单影只地坐着饮酒，婉拒了所有前来搭讪的男男nVnV。一双好看的眼眸眼尾微扬，有种带笑的错觉，仔细看进眼底，实则只有疏离与冷漠。

    「明医师，真巧。」

    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明琛又啜了一口酒，才慢吞吞地抬眼看去。

    来的是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轮廓深刻俊美，端着沉稳而彬彬有礼的笑容，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然而「明医师」三个字一出，明琛便感到一阵烦燥。

    他不喜欢在工作场合以外的地方被认出来，好像被迫套上白袍似的，又得维持医师的形象。

    譬如说现在，他就不能撂下一个「滚」字，而是客气地点头，问：「你是？」

    男人似乎有点诧异，倒也没觉得恼怒，反而眼中浮现一点笑意：「早上在法庭见过。我是律师，纪项秋。」

    明琛「啊」了一声，酒杯向他抬了抬後一口饮尽，像是赔罪。

    「抱歉，我脸盲，记不住人。」

    律师这行业也是需要形象、需要脸面的，明琛这会儿觉得公平了些，面sE稍霁。

    纪项秋观察了几秒，确认这人没有要赶自己走的意思，便在他身旁坐下，点了两杯酒，一人一杯。

    明琛似乎已经喝了不少，一双眼睛Sh漉漉的，透着漫不经心的茫然。

    他没客气，伸手就接过来喝了，一面问：「纪律师不和朋友一起？」看了看後面那夥人马，又问：「同事来庆祝？」

    纪项秋点头，说：「都是年轻人，我老了，玩不动，让他们自己去闹腾也自在点。」

    明琛笑了笑：「你看起来可不老。」

    这倒不是客套话，纪项秋看起来正是男人最好的年纪，沉稳、大气、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都透露出一种游刃有余的优雅。与老字沾不上边。

    初相识的话题多半从彼此的交集中切入，他们目前唯一交集是早上的案子，但以立场及当事人的yingsi来说，此刻显然不适合提起。两人便围绕着职业相关却又无关紧要的趣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