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狗 (第1/1页)

    林长衡在祖祠见到了林念安完好无损的命牌。

    他闭上眼，轻轻吐出口气，那种不安感终于消退，随之而来却是深深的无力。

    林长衡有些疲倦，他跪俯在布团上，头深深埋下，一丝心绪都无。从将林念安囚禁起，他就常来此处，以苦修一样的跪拜，来谋求片刻的静心。

    高堂灯火通明，往下却是无数碎裂的命牌，这是林家的祖祠，也会是他们最后的埋骨之地。

    林长衡在祖祠中待了很久，久到他的心腹，不得不传音提醒他，还有未处理的公务在等待。

    林长衡应了声，身形摇晃地撑着布团站起，他跪了太久，即便身体无事，精神上也有种隐秘的绵痒感。

    秋日的天已有些寒凉，林长衡踏上去书房的路时，刺骨的寒意从背后而起，他停在原地，连头都不想回。

    “林念安没死是不是！”何不宁在他背后历声质问道。

    寒意起时，林长衡已知他偷偷埋伏，他不回答何不宁的问题，而是轻声问道：“你知道，这是哪吗？”

    空气中安静一瞬，何不宁喘了口气，刚想作答，却被打断。林长衡抬头望着渐黑的天空，用着一种极平淡的语气说道：“这是林家，林氏，四宗五城之一。”

    “你觉得，这是你能胁迫我的地方？”

    何不宁笑了，他语气压抑中带着丝凶恶：“为什么不能，我能进来守在这，你凭什么觉得不能。”

    林长衡微微抬眼，似乎有些意外他的答案，他不急不慢地转过身，像是第一次正眼打量这只由林念安饲养多年的狗。

    这种带着些轻蔑的目光，让何不宁极为不适，他开口想说什么，却看林长衡慢吞吞地点了下头。

    “还不错。”

    何不宁胸膛染起一股怒意，他再次想开口回呛，却又被林长衡止住。林长衡并不打算与他说太多，他还有不少公务等着处理。

    “我给你一次机会。”

    “哈？”何不宁极力克制着怒火，一字一顿质问道，“你以为你是谁？”

    “你是鬼修吧？”林长衡淡淡开口道。

    他一句话将何不宁所有的怒气都扫平，原本高涨的气焰也缩回，何不宁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连句话都说不出。

    “林家十年前的线报，万骨一脉的老祖被斩，子孙被屠满门，传承皆断。”林长衡立在长道上，压黑的天色让何不宁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这种压迫式的战栗感，让他难以忽略。

    何不宁咬着后牙，死死盯着林长衡，他指节攥的发白，等着林长衡的下话。

    “将邪修杀得干净，不错。”林长衡语气毫无起伏地夸赞着，“魂魄融得干净，很好。”

    “但，不去接管万骨的势力，很蠢。”

    “那种脏东西。”何不宁讥笑道，“死人也不会去碰的。”

    林长衡瞥了他一眼，轻笑出声，“那你算什么呢？叛门弟子？散修？”

    “何不宁，你若想让安安多看你几眼，就要有个能配得上他的身份。”

    何不宁呼吸一滞，他抿紧唇，脸色极差，但一阵细想后还是轻声承诺道：“我会配得上他的。”

    林长衡将头微低点了下，“不送。”

    他说完转身就走，何不宁准备再翻墙离开时，又察觉不对地停下，他几步追上林长衡问道：“那林念安呢？”

    林长衡目不斜视，步子走得很稳，“不劳费心，林氏自会去寻。”

    ……

    “你跟他们说我死了？！”林念安瞪大了眼，他情绪激动，带着手上的药碗直晃荡，眼看汤汁就要翻出时，又被宋云霏一把扶住。

    “喝，别想往外倒。”宋云霏皮笑rou不笑地看着他，“这灵草汤可是你自己薅的原料，你逃不过，给我喝干净。”

    林念安简陋的计谋被轻松识破，他皱着小脸，喝一口就苦得直吐舌，眼泪巴巴地盯着碗里黑乎乎的汤汁小声嘀咕道：“你为什么要长在那啊。”

    “我又为什么要喝药啊！”林念安声音大起来，他拉长了尾音，委屈又不满。

    林念安记得昨天宋云霏还在让他喝甜汤养气血，结果只是睡了一觉，天就同翻了一样，甜汤换成了苦药，喝得他痛不欲生。

    他喝得痛苦，决定也不让宋云霏好过，趁着他不在，跑到屋后那小块的草药田上，啃了枚甜果还偷偷揪坏两株千年的草药。

    宋云霏回来时看着那两株断了生气的草药，笑说着死物哪有他重要，开心就行，但转脸就将两株草炖成了一碗浓黑的苦药，端到他面前，逼他喝个干净。

    “能不能不喝。”林念安望着他，一副可怜样，“我舌头都苦麻了，我可以喝两碗甜汤代替啊。”

    “你还真会想好事，快喝了，也是补养身体的。”宋云霏一点不心软，他看着林念安认命地端碗喝药，心中却是满满忧虑。

    林念安记忆中的昨天，实际上，已是一个星期前。

    他那日突然吐血昏厥后，又回到一开始的状态，无意识无知觉地躺着。宋云霏只能按照先前的法子，一点点慢慢地灌输灵液，才将他再次唤醒。

    而被唤醒的林念安，记忆只停留在甜滋滋睡过去时。他没有发疯时的记忆，甚至连疯后的那一小段清醒的时间都不记得。

    但宋云霏却忘不了，只要一分神，一阖眼，脑中就全是林念安颤抖磕巴地对不起。他听不得这句话，又或者是，极害怕听见林念安认真而又诚恳的道歉。

    他想到这深深吸了口气，将头埋进臂膀中疲倦地蹭了蹭。

    林念安看着宋云霏走神，眼里兴奋又满是狡黠地转了转，他看向地面，原本实木铺刷的地板，不知何时多了层厚厚的软毛地毯。

    他还算喜欢这块地毯，赤脚踩在上面，绒绒痒痒很暖和。但很可惜，这块地毯马上就要被黑乎乎的药汁毁去，林念安露出两颗小尖牙一笑后，大口地喝下药汁，靠碗遮住脸就要往地上吐。

    “安安。”对座的宋云霏突然出声，“把药咽了，等会我带你出去。”

    嗯？出去玩？林念安愣神片刻，嘴里的药已经苦得将舌头浸透，他痛苦地拧眉将药吞下，伸手连话都来不及答，就朝着宋云霏要蜜饯。

    甜味扩在口中，林念安终于缓过来，他趴在桌面上，手扣了扣包边的桌沿，“要去哪？酒楼吗，我想喝酒！”

    “不许喝酒，想都别想！”宋云霏答得极快，他瞪了眼林念安，“你身体都……还没养好，就想着喝酒？”

    “怎么了嘛，我很久很久不喝了，我酒量特别好的！”林念安很失望，他没骨头一样瘫在桌上，几乎是要往下流，“那要去哪？”

    “带你拜访一位，唔，朋友，顺便散散心。”宋云霏说到这有些停顿，漂亮的桃花眼带着水意，轻眨地望着人，“好不好？”

    这是勾引，林念安一边这么想，一边猛猛点头，他是真喜欢宋云霏这张脸，有什么勾不勾引，肯对他用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