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玉匠 下 (第1/6页)

    氤氲的雾气中，唐嘉宴想起一件事，放下茶杯，问：“在下先前见荀兄雕的玉球，是同心鬼工球吗？”

    “没错。”

    “是唐某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荀兄技艺如此高超。”唐嘉宴夸赞，又好奇地问，“荀兄最多能雕几层？”

    “……三层。”荀矜想了想。

    “能给在下看看吗？”唐嘉宴依然十分好奇。

    荀矜拿来那枚玉球，递给他。

    现在玉球第二层才将将雕完一半，但唐嘉宴依然看得十分尽兴，他手指抚摸着玉球上精美的镂空纹路，满是崇拜地感叹：

    “巧夺天工！”

    唐嘉宴看玉球，荀矜托着腮看他，看到唐嘉宴脸上不作伪的崇拜，荀矜挑了挑眉，浮现一点笑意。

    “在下算是明白，同知拿到同心鬼工球为什么不肯送出去了。”唐嘉宴对着光举起手中玉球，细细打量纹路，啧啧称奇。

    荀矜端详唐嘉宴捡到宝的稀罕神情，觉得他很好玩：“我倒是没发现，原来不佞兄嘴还挺甜。”

    “在下这可是发自肺腑地夸荀兄，和嘴甜不甜有甚么关系！”

    荀矜失笑。

    “行了，别夸我了。倒是不佞兄，我都不知道不佞兄擅长什么。”

    唐嘉宴赧然：“在下……对绘画一道还算精通。”

    “哦？”荀矜来了兴趣，“可否请不佞兄展示一番？”

    “既然荀兄这么说，不佞就献丑了。”

    展开一尺生宣，荀矜在一旁替他磨墨，唐嘉宴提笔略作思索，那日早晨，玉匠一身白衣低头雕玉的景象跃入脑海。

    他几笔勾勒出匠人轮廓，玉匠披散的青丝在日光中分明，垂眸专注于手上的刻刀，在水墨晕染下比手中的玉还要好看。

    荀矜呼吸都放缓，安静地看唐嘉宴挥毫泼墨。

    这幅场景在唐嘉宴心中藏了有些时候了，现在下笔胸有成竹，思绪和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爱慕在笔下自然地流淌，给画面点上了情。

    等他画完，荀矜才挨到他身边来，问：“这画的是我？”

    唐嘉宴正欣赏着自己的画作，没注意距离的拉近，点头回道：“没错。还请荀兄雅正。”

    荀矜不懂绘画，但有基本的情趣。粗粗看下来只觉得异常和谐美妙，便赞叹：“不佞兄妙笔。只可惜我这没有颜料。”

    “只着墨色也是求意境罢了。”唐嘉宴说，“况且荀兄那日是白衣，用颜料反而不好画了。”

    “不佞兄记得很清楚啊。我平常多着红衣，都忘了什么时候穿过白衣了。”

    唐嘉宴闭嘴，耳尖有点发热。

    他想：我记得当然清楚，荀兄那日穿的是我的月白大氅……

    唐嘉宴转移话题：“这幅涂鸦便送给荀兄吧。”他再次提笔在纸侧写下日期。荀矜注意到他的字也很有风骨。

    写到“唐不佞赠荀……”，他停下来，转头问荀矜：“荀兄可有表字？”

    “没有。”荀矜笑吟吟地看他，额前几缕碎发散落，“不佞兄为我取一个？”

    “……当真？”唐嘉宴摸摸鼻子，在荀矜纵容的目光中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你我皆是同辈，荀兄还是自取比较好吧。”

    “这有什么？”荀矜微微倾身，两人靠得愈发近。唐嘉宴看着近在眼前的匠人的脸，吞咽一下，后知后觉红了耳朵。

    荀矜眯起眼睛，笑得像狐狸，换了种调侃的语气：“我一介草民，哪懂那么多呀。知府大人给草民取个风雅的字不正好？”

    “好吧……”唐嘉宴撇开头，反而把自己粉红的耳朵转进了对方视线。

    “怀瑾握瑜，荀兄觉得‘怀瑾’如何？一来荀兄是玉匠，‘瑾’配荀兄正好；二来矜和瑾音调相近，也不算毫无关联。”

    他另拿一张纸，一笔一划认真写下“怀瑾”两字，下笔藏锋，字体如本人一般端正含蓄。

    “怀瑾……”荀矜念。“我很喜欢。”

    唐嘉宴点头，满足地抿抿唇，把“赠”后面补成“赠荀怀瑾”。

    于是这幅画就归荀矜了。

    又聊了一会，唐嘉宴念及今日是不请自来，呆太久可能叨扰荀矜，便先行告辞。

    唐嘉宴回到府衙，先处理了各项事务，再整理一番走访得到的线索，抬头日光已然黯淡。

    他用了餐，再洗去一天风尘，随手把湿漉漉的头发一绾，点起灯，坐在书桌前，执笔细思。

    经过几天的调查，唐嘉宴对同知也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

    自私、贪财，唐嘉宴手中已经有了此人贿赂贪污的证据；一方面又爱玉成痴，想方设法搜集各种玉石，最后疑似惹祸上身。

    倒是很洁身自好，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玉上。所以基本能确定不是情杀。

    仇杀？据同知往来的几个朋友说，同知因为搜集玉石得罪过一些人，但都不至于见血。难道有别人不知道的同知的仇家吗？

    可是仇杀又不能解释消失的同心鬼工球。

    除非……唐嘉宴在纸上写下一种可能：同知因为同心鬼工球得罪了人，对方要把球夺过去，顺手杀死了同知。

    当然，也有可能是同知府中的大量玉石吸引了凶手，凶手见财起意……但如果是这样，偷走玉石不就好了，为何要杀死同知？

    这边的猜测暂时只能捋到这，唐嘉宴转而思考起另一个疑点：同知胸口的指状伤口。

    仵作说这样的伤口非常罕见，假如是武器造成的，那也是非常奇怪的武器。

    仵作画图给唐嘉宴看，一种猜测的武器像钉耙，另一种套在手指上，让整个手看起来像动物的爪子。

    难道凶手是江湖中人？可唐嘉宴一个小小的知府，也接触不到武林高层，他只能派人去问，是否见过或听说过这种武器。

    想到江湖，许是唐嘉宴话本看多了，反正他思路开阔了不少——难不成，是哪个用奇怪武器的大侠，见义勇为，为民除害？

    呃，收贿赂、贪污、不择手段搜集玉石，再联系上荀矜说的“推动了上一任知府作下强征官奴采玉的决定”，同知也能算个“害”。

    唐嘉宴想起那几任没有好下场的知府，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其实这个猜测他都没当真。先不说同心鬼工球的丢失，只根据伤口就想到为民除害，这思路多少有点开阔得过分了。

    思路就此断掉。唐嘉宴在“伤口”后面写上“特殊武器”，画了一个符号，提笔沉思良久没有下文，抬头想看看窗外月辉。

    这一看吓得他捏紧了手中毛笔，按着桌面就要站起身来。

    院墙上，怎么有一团红色！

    再看一眼，唐嘉宴一片空白的大脑总算有了点色彩：这，这不是荀兄吗？

    “荀兄？是你吗？”他维持着半站不站的姿势，嘴巴发干，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红色跳下来，往他窗前一站，果真是荀矜：“是我。”

    唐嘉宴长叹一口气，坐回椅子上，以手掩面，满心无奈：“……在下知道院墙挡不住荀兄，但荀兄你也不要乱爬啊……”

    怪吓人的。不是他说，大晚上的，他的荀兄往院墙上一站，真的像个红衣艳鬼。

    他这时想起这还是府衙，无力吐槽：“荀兄，这还是府衙啊，这样……成何体统！下次走门好不好，小厮会来通知在下的……”

    “好好好，下次走门。”荀矜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