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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昏睡多久,苟鸣钟猛得从血红色的玻璃残块中惊醒。巨大的恐慌和丧失感萦绕心头,他坐起身去抓睡在旁边的单书行。 空无一人。 入目尽是白色。他头脑还在发昏,身体已先追随本能下床。哐嘡一声,那道拉伸感消失,手背刺痛,他尚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就感觉天旋地转,摔倒在地上。 “这个病人怎么回事?药还没输完,就给拔了!” 严厉的年轻女声快步靠近。他瘫在地上,环视一圈房间陈设,终于意识到这里是病房。 随着房门敞开,走廊上吵嚷混杂的各种人声推挤入耳。有护士过来检查他脱针的右手。 他推开耳边絮叨的责怪,努力开口,“我要出院!” 护士把他扶起来,拿出新的输液针,打算给他重扎,“还有半瓶,输完差不多退烧了。” “我要出院!” 护士被他不配合的举动生出火气,大声问他,“什么?说什么也得先输液。” 看他还不老实配合,力气反而越来越大。转头朝门外喊,“家属呢?706家属去哪了?” 苟鸣钟这才意识到自己戴着口罩。所在地恐怕是家公立医院,怪不得护士不认识他。 他正想取下口罩申明自己可以决定是否出院时,就看见门外有人小跑进来。 “家属在这儿!” 是同样戴着口罩的单书行。 苟鸣钟老实了。接下来俩人一个躺病床一个坐床尾,安安静静地听护士训话。 苟鸣钟右手乱动跑了水,针眼周围鼓出一个明显大包,第二针只能改到左手。他本想用空出来的右手去抓单书行,就听他隔着口罩声音嗡嗡地阻止自己,“手别用力,再跑针还得重扎。” 一双明亮的眼怕疼似的望向自己。苟鸣钟收回手,不折腾了。那人果真没跑,反而凑过来跟自己说话。 “夜里急诊住的院,医生说伤口有点感染,好在你烧的度数不高,两三天就能出院。” 他说话的气息打在苟鸣钟的耳后和颈侧,凉凉的,带有冬夜冷雨天的味道。 “不冷吗?脖子都冻红了。” 苟鸣钟用右手的五根指头去揉搓他冰冷的手背。他更想知道刚才他一个人跑去哪了,都来不及套件羽绒服,是不是没打算回来,恨不得逃的越远越好? 他摘掉自己的蓝色口罩,内里被一路奔跑喘息的哈气凝结出一片透明的小水珠。他帮苟鸣钟也摘掉碍事的口罩,才回他,“屋里不冷,路上坐救护车来的,就近分配到这家医院。” 他熏得雾湿的脸贴了贴苟鸣钟的额头,边试温边向他寻求安慰, “你发烧了,怎么叫都叫不醒,还留了好多血,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出事…” 仇视和报复消失得了无踪迹,那个粘人,忧郁,需要依赖的单书行又回来了。百味陈杂不足以描述他此刻沉重的心情。 苟鸣钟更习惯这个样子的他,他就近去吻单书行红肿的唇,向他保证自己不会出事,别墅里有药,可以线上问诊,不来医院第二天也能很快退烧。 无意义的说辞宽慰了他。单书行把外套内兜里还带着热乎气的玉米耙耙递到苟鸣钟嘴边。 原来是去买吃的了。 他示意苟鸣钟用手垫着包装纸吃。自己拉开抽屉把几盒没开塑封的崭新药膏取出来,一排排摆在病床边的小木桌上。“医生说你胸口的烫伤没起泡,涂点清凉的药膏可以止疼。” 他趴在苟鸣钟床前,眼神歉疚,语气小心地问,“你疼不疼?” 越发衬得苟鸣钟以前不是个东西。 他又拆出一个栓剂样式的东西,隔着一次性塑封袋,托在掌心里,神情低落地自言自语,“这个肯定疼,鸣钟,你流了好多血…” 苟鸣钟酸涩地想,你那天也流个好多血。你还为我流了很多很多斤的泪水,挨打哭,不被爱哭,我拿你当狗哭,报复坏人还要哭…微甜的玉米耙耙全都变成了苦味,越嚼越苦,生咽更苦。 苟鸣钟注视他为自己尽可能轻柔的涂药塞药,在供暖不足的老旧病房里,把手心和额头都沁出紧张的热汗。 沉重的心脏压抑到极点,他问正仔细收拾药膏的单书行,“你是不是没有吃药?” 动作顿住,他快速抬头瞅了苟鸣钟一眼,又垂下眼睛跑到抽屉边一盒一盒地把用过的药膏,跟列正队似的,摆放的整整齐齐。 苟鸣钟第一反应就是发火,用命令的口吻询问他为什么不按时吃药,然后要求他当着自己的面把药咽进肚子里,还要保证下次不犯。 几乎是念头刚起,他就想抬手扇自己一巴掌。他痛恨自己本性难移,他在单书行面前总会成为那个令自己唾弃,死性不改,不知悔悟的卑劣恶人。 单书行可能是误会了他的沉默,他磨蹭完还要主动靠回来,半蹲在床边小声说, “你生气了吗…宝贝?” 苟鸣钟深吸口气,拨开他额际因潮湿而轻微卷曲的小绒毛们,垂眼问他, “忘记吃了吗,我让人给你送来。” 他猛然站起身,抗拒地退到墙根,朝苟鸣钟露出硬气的一面,“我不吃,不想吃!” 这时护士敲门进来送消炎药。两人对话中断。等护士要走时抵在白墙上的单书行故意对着门大喊一句:我不吃药! 护士莫名其妙,想呛声两句最后还是闭紧嘴巴,翻个白眼出门了。真是不正常的一家怪人。 晶莹的水膜裹住眼球,好似再多一点水分就要滴落成泪。苟鸣钟向他招手,“太苦了,还是吃完难受?” 他脚下不动,故意撇开脸说,“难受!” “怎么难受了,你跟我说,让医生再给你调个不难受的。” “吃了药会变奇怪,脾气大,还爱打人,还…强迫你!” “控制不住吗?”这很像易激惹的状态。苟鸣钟想,是不是剂量调高了,或者第一次吃药还不适应? 他点头,回忆那时暴怒的心情,“感觉满脑子都是怒火,憋在胸口,压得我难受。你说什么我都想生气,都不满意。” 苟鸣钟有点明白了,他温柔提议,“那就发出来,发出来就不憋了。” 他的头摇得更厉害,“可是会伤害你…我一点都不想生气,发脾气,更不想欺负你。而且,我知道你是让着我,才不还手的。” 苟鸣钟伸开双臂,按耐不住想去抱他的心。连着输液管的药瓶被扯得晃荡两下,单书行就睁大眼睛投回他的怀抱。 “你太善良了,书行。” “我感觉你在骂我。”他埋在苟鸣钟的病号服里,嘴里嘟嘟囔囔,“我爱你呀,鸣钟,不想和你生气,不想你发烧,不想你疼,最不想和你分开。” 他的选择始终如一。说着说着又难过起来, “我知道自己有病,别墅外面的人,医院里的人还有卖玉米耙耙的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盯着我,他们都不喜欢我,觉得我不正常。” “你没有不正常,书行…”是我变态,把你害成今天的样子。 “我会陪在你身边,不对你凶,不弄伤你,听你讲话,哄你睡觉…”直到你明确告诉我,不再需要我。 “我们去看新医生,这里人吵我们就去国外,别哭了,书行,你的病一点都不严重,也不麻烦,很快就能恢复健康,和以前一样快乐。” “我喜欢你,爱你,最对不起你…” 两人的眼泪混在一处,又糊上对方的衣领。苟鸣钟怀抱希望地想,我们还能在一起吧,有多久是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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