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真相(4) (第2/2页)

徐丰头七绕山的那日，我就发现师尊腿脚有异，他才告诉我这些事。在我们这些徒辈面前，这些对他来说该是多泄气的事，所以他没主动解释什麽，可你竟然凭这点，就诬陷他是流寇，你存的这是什麽心？」

    「怎麽可能……」慕容殊微微瞠大了眸眼。他突然想起前天夜里盛无缺自信满满的模样，难道……就是因为他早跟长雪解释过，所以才笃定她不会相信自己的吗？「长雪，你真的相信他的说法？可是他已经亲口对我承认了！承认他就是那天夜里的蒙面客！就是昨天晚上的事而已，我昨晚不是因为起来喝水才睡在厅里的，我和盛无缺在夜里对质过了，听见我的质问，他一点儿挣扎都没有，承认得乾乾脆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师父那晚也是一点挣扎都没有的，在我背上狠狠砍了一剑？」步长雪嗤笑了声。慕容殊怎会轻易说出这种话？相处了一个月，她以为他多少有些了解自己了，可到头来他还是跟一个月前甫离开南槐派时一样，不懂师父之於她的重要，更不懂这份重要，乃是来自於师父过往对她的极力Ai护。

    盛无缺救她於无人闻问的市井角落，更在她伤势沉重未癒时，常常来到身边守着她。

    盛无缺曾打定主意一生不收徒，却答应让自己入门。面对她这麽一个毫无武功底子、又资质平庸的nV孩，他没像门中其他师父一样，先打发师兄姐来教自己最基本的功夫，而是亲自从佩剑、握剑、拔剑，手把手地一步步教她，等手脚笨拙的她学会了这些最基本的东西後，才拿出剑谱，带着她一招一式地学。

    练剑场上，他对她甚是严格，时时在耳边叮咛道：变强才是唯一不让人欺侮的办法。可一旦下了练剑场，他却永远慈蔼温和，没对自己说过半句重话。

    就连她练剑时扭了脚，都是盛无缺背着自己到藏药间里，找来伤药替她擦敷。

    这些多不胜数的回忆，只消一个眨眼，就通通涌上步长雪的脑海。慕容殊不曾参与这些，所以不能T会她们师徒深厚的感情，这她能理解，可他凭什麽如此口出妄言？

    慕容殊见自己丝毫说服不了步长雪，口气不禁有些急：

    「你师父说了，当年是邙山流寇救了坠崖的他，就算道不同不相为谋，也该恩仇两清，所以即便是你站在他面前，他还是狠得下心。我知道他在你心目中的份量，我也没要你从此与他恩断义绝，可你必须认清他的为人，不能再让他的师恩盲目了你今後的判断！」

    「是不是我师父不待见你，你心里怀恨，就这麽构陷他？」步长雪狭长了眸眼，睨着他。

    「你觉得我是这种人？！」慕容殊深觉受辱地蹙起眉心。

    「在你说出这种话诋毁师父以前，我没这麽想过。」

    「这话意思是，这件事，你无论如何是不会信我的，是吗？」慕容殊口吻倏地放轻，问道。

    「我知道你的X子，凡事喜欢追根究柢，过不得糊涂日子。在门内生活单纯，想过得明明白白很容易，可世界这麽大、这麽复杂，想掌握一切，太过贪心了。你想为所有疑点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懂，但你有点走火入魔了，慕容殊。」步长雪也跟着软了眉目。

    她起初虽对慕容殊所言感到愤怒，可此人到底还是这一个月来互相扶持的同侪，就算他真诋毁了盛无缺，依他所言，那也是出於对自己的担心，稍稍冷静些後，她试图压抑下自己的怒气。

    只是他的一言一语，还是太过荒谬与无稽了。

    「我明白了，今後我不会再向你提起此事。」慕容殊吁出长息，苦笑置之。

    两人之间，落了半晌的沉默，只余林风沙沙簌簌地扑在耳边，温柔抚着被彼此的尖锐话语砭得微疼的耳畔。

    须臾，慕容殊再度抬眸正视步长雪时，目光已变得平和、却落寞了许多，他不温不火地开口：

    「我最後再问你一事──天下剑试，你真的……要让给你师父吗？你一路上这麽努力争取，先是败了叶桦，又屡屡舍命与流寇们搏斗，只要在今日内赶回去，你就能成为七年一度的出赛人选了，让给你师父，你真的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吗？」

    「当初争取，本就是为了偿师父当年遗愿。如今师父安然回来，这份替他保住的资格，自然要还给他。」步长雪答得理所当然。

    「你这麽努力，真的都只是为了向师父报恩吗？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念头，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毕竟当年，你若够强大，想必也不会落得被人欺侮的下场吧。」慕容殊反问。

    「呵，你是怎麽了？一个月前，劝我再多磨练七年、别急躁於此时此刻的，不就是你吗？怎麽这时倒反过来了？」步长雪移开了与慕容殊对视的双眼，有些闪烁地应道。

    「实力够不够是一回事，只是见你坚持了这麽久……有些不忍罢了。」

    步长雪听见这番话，微微垂了头，没再回应，只觉得有GU不知名的感觉，不断敲凿着她的x口，她说不清楚那是怎样的感受。

    半晌，她转过身，侧对着慕容殊说道：

    「念在这一个月里承蒙你照顾不少，你放心，方才那番话，我不会向师父透露的。」

    若要在盛无缺面前替他圆方才元香的谎，她合该与他分道回去。

    慕容殊也明白了她想结束这段对话之意，没再多说什麽，只是探出了方才一直握在身侧的拳头，摊出掌心，上头搁着一物：「拿去吧，元香的耳坠。」

    步长雪伸手拾过，随即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去。

    慕容殊长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层叠的树影将之完全掩没。他迎着林风，孑然一身，在林子里又站了好一会儿，才落寞地举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