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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面对它 (第2/2页)
他回头看向弟弟,又说:“造成那场车祸有很多个原因,为你取蛋糕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贺星池抚摸着谭麦的后颈,像在安抚哄慰,又像是在给他力量,说:“麦子,抬起头,睁开眼睛看看这里,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路口罢了。” 谭麦还是摇头,不肯听话。 谭谷叹了声气,拉着弟弟的手又往前走了几步。这回谭麦并不反抗,只是像个无知无识的木偶一样任他摆布。 “事故认定书后面附有现场照片,我也看了,很惨烈。”谭谷现在说起来已经十分平静,“但是你看,这么多年过去,这里早就不剩一丁点痕迹了。每天都有许多人和车从这里来来去去,大家只是平常地路过一个平常的路口而已,你也是,我也是。” 不,谭麦并不认同。这地方是他的伤口,也是他的罪证。 “麦子,睁开眼睛。”谭谷再不像刚才那样强硬地逼迫他,而是放柔和了声音,像小时候、像他们相依为命的这许多年间一样温柔宠爱地劝道,“看看它,面对它。” 谭麦握紧了哥哥的手,终于抬起头,缓缓睁开了双眼。 正如哥哥跟贺星池所说,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路口罢了。红绿灯在此处恪尽职守,拦住为数不多的几辆汽车,午后的路上也少有行人,斑马线对面的行人灯号计时器正在一秒一秒倒数着。 谭麦想象着,九年前,一辆汽车正驶在这条路上,车里坐着一对中年夫妇,正开心地讨论着要给小儿子庆祝第一个本命年生日。随着一声撞击的巨响,汽车停了下来,车里的夫妇俩从此再也到不了目的地,留下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以及那个永远也取不到的生日蛋糕。 这是谭麦多年以来的噩梦,缠着他从孩童变成少年,又从少年变成了青年。他既恐惧它,又自虐一般地强迫自己时刻记住它。就好像这负罪感越强烈,就证明他对父母的爱意越深刻,与早已离去的他们也就越靠近一点。 今天他第一次来到此处,这个噩梦发生的地方。 这里是如此的平静和寻常,没有急刹车时轮胎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没有乌云,没有鲜血。午后的阳光洒在道路上,深秋的风一阵又一阵地吹过,很凉,但还算不上冷。 贺星池也走到谭麦身边,把手搭在他右肩上:“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可怕,对吧?” 谭谷则把手搭上了弟弟的左肩:“九年了,麦子,没有人比爸妈更希望你活得快乐。如果记忆只会让你感觉痛苦,那我觉得,他们宁可自己被你忘掉。” 谭麦感觉到从双肩上传来的分量与温度,他眼前模糊了,轻声道:“我想记住他们。” “那就只记住那些快乐的事。”谭谷说。 “还有他们想为你做的,但最后没来得及完成的事。”贺星池说,“我们坐着车,穿过这个路口,一起去拿蛋糕——虽然今天不是你生日了,但还是专门为你订了个蛋糕。” 谭麦想起昨天晚上贺星池专门问了他喜欢的口味,说要订个蛋糕,现在才明白原来他是这个用意。 “将来在你生日这天,想起来的也不再只有伤心事了。”谭谷笑说,“在你二十一岁生日的时候,得到了那么大、那么好的一份礼物。” 谭麦也想起来,之前自己是曾向哥哥跟贺星池要了一份生日礼物——他们三个人在一起,最后竟真的如愿以偿了。在背负着罪恶感的那么多年里,这是他所经历过的最大的幸运,所得到过的最珍贵的礼物。 贺星池语气愉快道:“明年我和你哥再一起给你过生日吧。” 谭麦抬起头,任阳光照射在那张年轻的面庞上,也终于露出了微微的笑意,答应了他们:“好。” 谭谷走回到车旁边,开门拿出了副驾驶座上的那束白菊花,递给弟弟。谭麦接了过来,无需言语就已明白哥哥的用意。 他捧着那束白菊花,来到路koujiao通信号灯的柱子下,把花束倚靠柱子放下,然后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他的噩梦在这里发生,那么也应该在这里结束。 转过身时,他看到哥哥与贺星池——他最爱的两个人,正站在阳光下对着他笑。 “走,去拿蛋糕。”谭谷揽上弟弟的肩膀,三个人一起往汽车走去。 待三个人坐好,谭谷发动了汽车,平平稳稳地驶过了十字路口。谭麦看着窗外那个写着南岗大道的道路指示牌消失不见,转回了头来,问贺星池:“订了个什么样的蛋糕?” 贺星池说:“巧克力慕斯的,放了你喜欢的草莓。” 谭麦想了想,又说:“如果有放橘子的就更好了。” 谭谷插嘴道:“我也喜欢橘子。” 贺星池哪还能不知道这兄弟俩就好这口,但琢磨了一下:“还真没见过蛋糕上放橘子的。要不我跟我发说,下回让他专门弄一个。” “谢谢你,池哥。”谭麦道。他感激贺星池,不仅仅是为了蛋糕。 谭谷听见从后排隐隐约约传来异样的声音,通过后视镜一看,只见那两人已经吻得热火朝天了,不禁又好笑又无奈:“有没有人关心一下我呢?” 松开了贺星池,谭麦撑着前座的中央扶手往谭谷身边探去,在他的脸颊上也亲了一口,笑道:“哥哥,也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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