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以何为名 (第1/2页)

    入秋后，怀翎不上晚差了，改白天巡城，二人的私会也逐渐变成明目大胆的约会。

    今年的秋老虎格外厉害，蝉鸣难消，一壶酒，一张琴，瑟安却同旁人在黄昏后把酒言欢。

    琴声幽幽，明明只混着一两句人声，却显得这条死胡同儿尽头有多热闹似的。热闹本是好事，但与自己无关的热闹发生在瑟安身上，怀翎心中有些不爽快。只见竹篱笆旁停了架轿子，远没有宫中的气派，却足够精致。从装潢上看，甚是有几分京城暴发户的气质。

    正听正踌躇，琴音停了，人声近了，篱笆门被里面打开，晃出两道身影。

    一道是瑟安：“屋舍寒酸，就不多留楼主了。”

    被称作楼主的男人长着一双风流多情的眼睛，明明是极好的面相，却让怀翎觉得轻浮，而那只握在瑟安袖间不愿撒开的手，更让怀翎十足鄙夷。

    “你赶我走就罢了，连个小童也不让留下。”楼主身边跟着两个随侍的小童，“大夫人不管你了，你也不叫我管一管你！”

    “留下又能如何。”

    “至少能照顾你饮食起居。”

    “楼主抬举了，瑟安本非富家子，有手有脚，不必劳烦旁人。”

    不知瑟安这番话触动了这位楼主哪根神经，他突然两只手握住了门前那道纤细的人影，又急又怨的，像要把人搂住了：“良儿哥，你……”

    见这番举动，怀翎适时的咳了一声。

    “你谁啊？”楼主回头怒视怀翎的时候，有种常年流窜于市井中的泼辣。“哪儿来的胡蛮子，滚边儿去。”

    这种话原本是怀翎听习惯了的，不痛不痒。可瑟安在对面，不知怎的，他触到那目光时，竟真的往后退开一步，像只被人一脚踢开的小野狗般，可怜兮兮地滚到一边。

    楼主见他如此，艳丽的脸庞更是阴沉下来，方要口不择言再骂这不长眼睛的蛮子一通，却见瑟安向前走了过来，站在两人中央。垂在袖口里的右手微微抬起，像是护着这蛮子一样。

    怀翎拽了拽瑟安的袖子，瑟安不为所动，和自己站在同一边对视着眼前艳丽又愤怒的人。

    “你……你们……”楼主气急败坏，“你竟然养了这样一个蛮子！”

    他舍不得骂瑟安，只能骂怀翎。可骂着骂着，却看这蛮子越来越眼熟，可不是陈进林宴请宾客那天，差点把玉京楼一楼大堂砸了的那个胡人杂种吗！他越想越来气，玉京楼的匾是当今圣上亲提，从没人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可偏偏是陈进林的手下，他有苦难言，当天晚上气得差点把陈进林那两尾寒碜的小胡子全都拔光。

    “他不是我养的，他是晏锦麒旧部。”瑟安开口，“在宫里当差。”

    “好啊！晏锦麒旧部是吧，宫里当官儿的是吧，真当我惹不起……”楼主在原地踱了两步，最后自讨没趣似的走进轿子里，末了却掀起轿帘来，对瑟安说，“良儿哥，以后有玉京楼罩着你，莫让旁人欺辱了你！”他狠狠剜了怀翎一眼，那眼神中有轻蔑有敌视，又有些不可言说的羡慕嫉妒。“尤其是这种看起来就不三不四不靠谱的阿猫阿狗！”

    轿子一颠一颠的走出了胡同儿，瑟安才将那只隐隐看起来像是护住怀翎的手放下来：“那是玉京楼主萧凤，被陈统领宠坏了，小孩儿心性，口不择言，你别当真。”

    怀翎在想方才萧楼主口不择言的究竟是哪句，可思来想去就记得他说瑟安养了自己这个胡人蛮子。既然被他养着，就意味着要陪在他身边，那么做一条阿猫阿狗也是好的，更何况，瑟安喜欢猫。可紧接着，怀翎又惊讶于萧凤和禁军统领陈进林的关系。他和陈统领不熟，左右也就是刚来禁军时的寒暄和那晚在玉京楼时他对自己的训斥：“他们是那种关系？”

    瑟安把怀翎带进了小院里，明知故问似的笑了笑：“那种是哪种？萧凤曾是陈家买来的，后来陈进林当上统领以后就帮他转了籍，做了良民。”

    “你为什么不转籍？”怀翎脱口而出。一个禁军统领都能帮人转籍，瑟安头上是晏锦麒，是大夫人，他想要转籍，简直轻而易举。

    “做乐奴有什么不好的？”瑟安坐在琴桌边，信手拨弦，“晏锦麒当年把我卖了，又买回家，我当然不能让他白费这一番苦心。”

    他云淡风轻的，把一身贱骨剖给怀翎看：“我是晏家的奴才，一辈子都是。”

    “是晏将军害了你？”怀翎难以置信。无论是从之前两人云雨里，还是在今日瑟安的一席话中，怀翎觉得瑟安和晏锦麒的关系，不像枕边人缠绵悱恻，反而像刀光剑影里的爱恨交织。

    瑟安摇摇头：“凡事不能只看表面。”月亮从云彩后头露了出来，撩着琴弦，也撩心弦，“我若不是晏家家奴，恐怕活不到这个时候。”

    “他管你叫良儿哥。”怀翎嘟囔着方才萧凤喊过的这个名字，认识了这些时日，净顾着滚成一团消yuhuo，都没顾上彼此。他想多了解瑟安一些，“瑟安不是你本名，你还有别的名字，是不是？”

    “王良。”瑟安指下一停，抬起手，覆在怀翎的手背上，“想不想学琴？”

    怀翎点头，他当然想，能多找个理由，和这个人多呆上一刻总是好的。

    “手拿来，我教你。”

    他们并排而坐，端端正正，手指却彼此交缠，在琴弦上碰出了声音。

    “琅然，清圜，谁弹，响空山，无言……”＊

    ＂……思翁无岁年，翁今为飞仙。此意在人间，试听徽外三两弦。＂＊

    温凉的掌心包裹着手背，指尖下的琴弦却是冰凉坚硬的，他们明明靠得那样近，可又似乎离得很远。像是一场虚浮的梦，他在捞一池已逝的月光。

    晚风吹破夜色，怀翎听见身边人在一首曲毕后，徐徐说道：“良字从王，是为琅。”

    怀翎幡然醒悟，王良并非瑟安本名，之所以用此化名，是因他本名中有个琅字。

    “琅然？”他唤了他一声，瑟安没抬头，却也没否认。见他没反应，怀翎又小心地嘀咕了一句：“我以后能这样叫你吗？”

    “我还是更喜欢瑟安这个名字。”瑟安松开怀翎的手，手搭在琴桌上，像只猫儿一样撑住腮。见怀翎被自己看得目光有些躲闪了，才幽幽开口道：“锦瑟平安，这名字是我落了奴籍以后晏锦麒取的，更像是晏锦麒遗留下来的东西，不是吗？”

    提起这个，怀翎哪个名字都不敢叫了，一双手也从琴上缩回来，顾左右而言他：“你吃饭了吗？”

    “方才和萧凤一起吃过了。”瑟安站起来，似是想起了什么，“你不会还没吃吧？”

    怀翎沉默了须臾，才清了清嗓子：“本来……”本来是想过来和你一起吃的。

    瑟安像是知道怀翎接下来要说什么，开口打断了怀翎：“饭不能白吃，逗猫还是修榻，你选一样。”他挽起袖子系上，颇有些干练的架势，“我只会做些汤面，你将就下吧。”

    一碗乌漆墨黑的汤，因为不知道加什么调味料好所有家里有的就都加了一点。一个黄散了的荷包蛋，蛋花裹在面条上混着长短不齐的葱段，一片狼藉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