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_09以何为名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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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以何为名 (第2/2页)

子。观世音果然只适合背着月亮坐在云彩顶上,不适合降临凡间下庖厨。

    这是瑟安第二次亲手给人做饭。第一次是给晏锦麒,同样一碗乌漆墨黑的汤面,晏锦麒看后沉默了一瞬,就又把他重新捆回了床头,质问他:“你是终于想亲手毒死我了?但这般不加掩饰,真不像你的风格。”

    “是不是很像一碗毒药?”瑟安被勾起了回忆,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对待怀翎,于是接着说道,“还是吃些别的吧,玉京楼前几天送来的糕点还有……”

    然后他看见怀翎低头吸了一大口面,呲溜带响,又端起茶壶来往碗中倒了些许:“能吃。”怀翎评价道,“就是咸了点,以后不要放那么多酱油。”

    “其实汤面做起来很简单的,加盐和一点酱油调味就好,你不喜欢放香菜,可以切点其他喜欢的菜进去。蛋打在大一点的汤勺里,就不会散了。”怀翎一边吃一边说,并非讨好,而是和他小时候吃的那些东西比起来,这碗面确实能吃。

    瑟安诧异地望着这小子:“你会做饭?”

    “学过一点。”

    “和晏锦麒学的?”瑟安笑,他当然知道晏锦麒不会做饭。

    “不是。”怀翎果然否认了,却吞着面没再吭声。

    想必是他在边沙时的女人了,瑟安心下了然,也没追问,旋即转身拿来了糕点:“别勉强了,还是吃这个罢。”

    怀翎看着那盘精致的糕点,却搂着手里这碗乌漆墨黑的面条不撒手,酸溜溜的:“那萧楼主对你真好。”

    指间的小红痣在怀翎眼前虚晃了一下,瑟安抬手弹了他的脑壳:“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说完这话,瑟安自己都觉得失了分寸。这不像他,他本没必要向怀翎解释,因为一旦解释了,他和怀翎之间的关系就更加不清不楚。

    怀翎果然抬头向他眨了眨眼睛,“哦”字声音拉得有些长。

    瑟安没再说话,坐在小桌对岸看着他吃。当年晏锦麒没敢下肚的东西,就这样被这小子狼吞虎咽的吃光了。

    无论之前做了多少次,怀翎还是受不了他穿上衣服后这样不加掩饰的盯着自己,越发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简直脏得裸奔。怀翎起身抄桌,避开瑟安的目光,准备去后院的小厨房里刷碗。

    可方一踏进后院,他眼神先在两人整日颠鸾倒凤的池子边停了停,瞬间红了半边耳朵,然后头也不抬的直奔进厨房里。凉水冲刷着碗筷,似乎也冲刷着他那颗自认为和汤汁一样乌漆墨黑的心。

    谁知瑟安跟了进来,靠在灶台边,依旧在看他。

    怀翎实在受不了了,怯怯的喊了一声:“师娘……”

    “做什么?”

    “你别这样……”怀翎抿了抿嘴,“别总看我。”

    瑟安又盯了他片刻,方才一笑了之,放过了他,转身去清理炉灶上的灰。

    “怀翎。”

    怀翎的后颈激灵一下,他虽然背对着瑟安,却像是把整片后背都留给了瑟安,挠心抓肝地想让他做些什么,可瑟安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轻飘飘的叫了他的名字。

    “听起来不像是胡人的名字。”瑟安问他,“是跟了你汉人母亲的姓氏?”

    他是想要了解自己吗?怀翎心想。可自己的身世背景和晏锦麒毫不相似,掰开揉碎了,他也做不成晏锦麒的替代品。

    “不是。”怀翎很坦诚的回答他,“我娘曾经有个意中人姓怀,当年在边沙是个官儿,后来立了功要回京城,就给我娘留下一尾雁翎做信物。但人没回来,村里人都说他是看上了京中的官家小姐,所以才甩了我娘。我娘……大概是为了纪念他吧,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

    “姓怀的是个中原人?”

    “是,是个中原人。”

    “那你生父呢,是胡人?”

    “他……”怀翎沉默了,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瑟安没有揭人伤疤的意思,见他沉默,自知其中定有曲折,刚要说一声算了,怀翎却开了口:“我要是说了,你别嫌弃我。”

    瑟安走近他,近得不能再近,似乎不知道怎样表达一种“并非嫌弃”的近。他把头贴在怀翎宽阔的背上,那背明显抖动了一下,不敢动了。

    “他是边沙一个部落的首领,叫什么忘了,我娘是被他强暴了,才有的我。”

    “嗯。”他把脸贴在怀翎背上蹭了蹭,三分好奇气分关心,“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见过他?”

    “最早是听村里人说的。”从他出生那一刻起,关于他和他娘的流言蜚语就没断过。一个中原女人带着一个胡人面孔的小孩,谁看见都会多说两嘴。

    “后来……”怀翎一只手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水槽边沿,“后来是因为晏将军。”

    瑟安没想到他会提及晏锦麒。

    怀翎转过身来,却捂住脸不敢看他:“后来晏将军身首异处,为了找回首级,我凭这张脸混进了胡人内部。我见到他了,他……我和他长得很像,他又提及了我母亲的名字。他侮辱我的母亲,我迎合他,虚伪的,也发现是他……就是他斩下了晏将军,在酒席上我看到了那颗头!”

    瑟安踉跄着向后退开几步,怀翎拉住他,用高大的身影笼住他,哽咽着继续道:“凭着我和他的关系,他们并没有对我多加防备。庆功宴后我灌醉了他,割下了他的脑袋之后,我才趁乱将晏将军……带了回来。”

    瑟安至今都记得,十天后快马加鞭送到晏家府上的那颗人头,蓬乱的,腐烂的,是晏锦麒又不像晏锦麒。也是在从那一刻起,他心中曾被晏锦麒压制多年的仇恨呼啸而出。再闭上眼,又是十年前那场怎么都下不完的瓢泼大雨。

    然而此时,他无法再闭上那双能随意维持悲喜的眼睛。霞光已逝,月上梢头,狭窄方寸间,在一片晦暗不明中,他看到怀翎跪在他面前,泪水从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流出,滚落到脸颊上。

    "是我的错。"一双手攀上他的衣摆,须臾后又放开,似乎怕弄脏了他的衣裳。那个高大的男人跪在地上,不敢看他,只自顾自淌着眼泪,拘谨又难堪的,好像一生中都没在谁面前流过这么多眼泪,"是我的错,我从出生起就罪无可恕。"

    面对怀翎口中的罪无可恕,瑟安无可奈何:"这不是你的错,谁也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

    "那你讨厌我吗?"

    面对那张流泪的脸,瑟安却不太想理他这句话,只好伸手去拉他起来,然而怀翎不肯。眼看自己怎么都拉不动他,瑟安没辙,轻叹道:"若是讨厌,一开始就不会放你进来。"

    这句话给了怀翎些许勇气,他向瑟安蹭过去,然后紧紧抱住了那人的膝盖。这回他不敢撒手,生怕稍一松手,这人就飘然而去了。

    "那……"怀翎把头埋在瑟安衣摆里,声音闷闷的,"那你喜欢……"

    瑟安及时出口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

    怀翎突然抬起头,泪水未干,眼神却执拗又坚定。他抱紧瑟安的大腿,对瑟安说:"从此我不拜神佛只拜你!"

    ——

    *两句诗引用自苏轼《醉翁c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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