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君_全文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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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 (第4/4页)

他蜷缩起来,发出哭泣的颤音,能感觉到自己被自己的手指jianianyin得渐渐脱力,瘫倒下去,硬着的前端蹭在地上,让他一个激灵,却没了继续的动静。他还难受着,忍着不哭,养父叹了口气,军靴抬起,撵了上去。

    二郎君发出一声尖叫,射了一地。父亲好整以暇地脱掉脏靴子:“记得收拾干净。要是药效还没过去,就去找根东西解解痒——别让我知道。”二郎君红着眼眶直着眼睛嗯了一声。大丞相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道:“下次伺候大王就这么来,弄得动静大点,他喜欢。”二郎君又嗯。大丞相点了点头,才放他走了。

    二郎君回到自己的卧房,遣走了要来伺候的人,独自洗脸,对着水盆看人的倒影,模糊一片,没有五官,好像他也确实不再需要。他这么坐了一会,又听见水滴声,怀疑是自己哭了,怒从心头起,在腿上狠掐了一下,然而水声不断……一滴,又一滴。一下,又一下。二郎君所有的恨没处去,都报在他自己身上。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被来叫他的婢女看见守着一盆冷透了的水睡了,一只手沉在里面。好布做的衣裳吸水,湿了半边袖子。

    二郎君受伤、着凉,于是病了。三郎君和四郎君被母亲带过来看,夫人哄着二郎君喝过药,出去了,留孩子们交流感情。四郎君坐在角落里只不说话,三郎君却坐得很近,紧紧贴着二郎君的腰,低下头来看哥哥:“你这样看着还挺漂亮。”

    二郎君睁开眼,怒视着他。

    “我爹的床舒服么?”三郎君又问,手往下伸,“你昨晚上去我爹房里做什么了?”

    “三郎,”二郎君开口,咬牙切齿,狠盯着他,“你别逼我……”

    “你敢拿我怎样?”三郎君问,“打我?你有这个胆子么?”他凑得更近了,兴奋而发抖,二郎君的脸病态得红,和昨天晚上他窥见的白得如梦魇一般精细的面孔又不一样了,是另一种唇不点而朱的模样——勾人的模样!他端详二郎君的眉目:比不过他喜欢的那个侍女。可他却比那姑娘修长……他的腰环抱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他的腿缠绕别人的时候又是什么触感?三郎君一手撑住床,无形之间分开了哥哥的腿。二郎君受了奇耻大辱一般从床上弹了起来,横眉立目,伸手去抽他挂在床头墙上的宝剑。四郎君吓了一跳,在一边叫道:“三哥!”

    三郎君不动,心想:他敢么?而二郎君果然不敢……他想起父亲说过的话。争得来的,你自己享;争不过的,你自己受着。他不动了,他受着了。出鞘一寸的宝剑又随着剑光滑回到鞘里。二郎君嫌恶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三郎君旁若无人般凑近,在他的脸颊上飞快地蹭了一下。两个人目光交错。三郎君发觉他没有动静,立刻觉得了无意思。他得哭,得颤动,得委屈,却都没有。

    四郎君被两个哥哥之间这过激的事吓得不敢说话。三郎君站起来,啐了一口,转身踹开了门:“四弟,走了。”四郎君跟在哥哥身后,又看了二郎君一眼:二郎君的目光像匹狼跟着羊似的跟着他们的影子:“你……”四郎君怒视着他,想骂人,又说不出,最后也学着哥哥的模样,冷笑一声,出门去了。

    后来三郎君把那个婢女赶走了。不知她去了哪里,可能死了,可能流落他乡,也可能攀上了意想不到的高枝变了凤凰,到底是没人知道的事。几年后大王也死了,成了先王,他那个讨厌二郎君的长子继位,不多时也死了。大丞相成了摄政,将朝廷中心转移到了他自己的镇所,二郎君平叛有功升了官,有了自己军队,而三郎君留在旧都,替他父亲看管新王,还和以前一样肆意妄为。

    这已经是十几年后。二郎君和他的幕僚讲起这件事,当然没有说不能登大雅之堂的那部分,只提到和三郎君的恩怨,两个人在四面无桥的湖心亭上,唯一的通路要靠机关打开,没人听得见,刚刚在炉灰里写过的过回都城的计划也已经随着一阵清风烟消云散,于是就只剩下两个无所事事的人,为了军机要事吵过了架,又很快和好。二郎君拿自己的过去做交换,换幕僚的一颗真心,令人很受用。比他还要大上一岁的青年人坐在一旁听得入神,又见二郎君用一种若无其事然而冷酷凶残的语气做结语:“总有一日,我要杀了三郎。”

    幕僚闻言笑起来。二郎君那张已经随着年岁增长越发没有表情只剩森然的面孔逐渐因为羞恼变得有些生动。幕僚心中忽然有点怨恨大丞相怎么不早点把这个人送到本地来:他也想见一见更年轻时候动不动流泪失态的二郎君。不是现在这个,只会生气,骂人,拒人千里之外,明明年纪还不到三十,却已经是老江湖,半点没有那种教人心生绮念的脆弱。大丞相养他确实是如养一个接班人……把他催熟了,不留一丁点孩子气。三郎君却还孩子气得很呢!

    “将军真的想要杀了三郎君。”

    二郎君看他:“这不急,他迟早要死,我想成事,这个才是要靠你。”

    “我要帮您成了大业,您怎么谢我?”幕僚半开玩笑,他只是玩笑,不当真,二郎君却忽然定定地看着他:“你要什么?”

    我要荣华富贵,衣锦还乡。幕僚心里想,嘴上却说的是浑话:“我要您一辈子。您给的了吗?”

    二郎君一怔,缓缓低下头去。幕僚吓一跳,担忧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平时和这将军吵架,未曾不担心过,知道他不舍得杀自己,为了养士的好名声也要容忍,此时却破天荒地有些心虚,只并不知从何说起,但听见二郎君低声说:“我可没有一辈子。这太多了,你换一个。”

    幕僚这才放下心来。

    “那我要荣华富贵。”他遂改口,振声道,“大丈夫在世,不衣锦还乡给人看,汲汲营营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

    二郎君闻言一笑,冷冷瞥他一眼,却不说话了。衣锦还乡,何处是乡?这问题要困扰他到更多年后。三郎君死了,父亲死了,四郎君死了,先王的儿子们几乎也都全死了,这些人死的时候他都不在场,没有告别,以至于后来连辜负过谁的负罪感都所剩无几。他如今终于登基做皇帝,儿女成行,最年长的孙子已经能诵诗。他老了,北望,忽然泣下,不知自己家在何方。他禁了压良为贱,恐怕那旧寺逼良为娼的活计也干不下去,早化为尘土。史官们为如何书写开国皇帝的身世争论不休,他自己选了一个,改来改去,终于快没有破绽,然传闻还是停不下来,因为他本来就没有身世,中间一度有了一个,现在也没了——没人再叫他二郎君。

    他最后送自己的幕僚回故乡赴镇,倒确实送了一件锦袍,两人三十来年纠葛,终于也尘埃落定,然披上去一瞬,皇帝又开始后悔。为何非要让他走不可?又或是,既然知道他贪权爱财,并非可托付之人,怎么仍不舍得杀了他?更悔的却是:早知自己竟然就连这样也偏要在他身上践约,不如当年承诺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皇帝如此盼望,内心深处却清晰想到:没有一生一世,这已然是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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