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应不识 (第2/3页)

意咧嘴笑道，“一来哭我没那么好命，二来哭我好兄弟死得不明不白。这次我来上海，想着顺道南下去江南祭拜祭拜你的坟，把这些东西烧给你好叫你地下不那么寂寞。这下可好，你人没死，捎给你也行。”

    “我葬在江南？”奉溆意蹙眉道。

    倚靠在楼梯拐角处的宋浴秋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毓瑢点头道：“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呢。不过那时候坏消息传到北京，我赶到天津的时候只听说你最后在那个圣堂教会医院，也没见着人，以为是你爹接走了。后来又听说是你外祖沈家有人过来，和你爹大吵了一架。”

    奉溆意此前时间不够，还来不及一五一十查清过去的事，这时候第一反应是“我外祖家”？

    毓瑢讶道：“虽说你娘和那个嫡亲的舅舅没了，可沈家枝繁叶茂家大业大，外甥无故早死，身后又牵涉了那么大笔遗产，没道理不到京津要个说法啊？”

    奉溆意摇头：“从前我不方便说，现在倒也无妨了。我的亲舅舅沈怀民是同盟会早期成员，破家南下后音讯全无。外祖父怕他连累家族，便报暴病而亡了结了。我长大后才知道我娘一直在资助这个哥哥，清点她嫁妆后发现有大笔资金转出汇往广州等地，我猜想这位舅舅一直在南方从事反清革命。”

    眼前的遗少爱新觉罗·毓瑢“噫”了一声，挑了挑眉道：“没准是你这位革命党舅舅抢着把你葬回了扬州老家，葬在你娘身边。所以你爹气得把姨太太扶正，把你剔出族谱了。”

    奉溆意冷冷笑了笑：“未见得是这样的先后。”

    “不对啊，可你又没死！”毓瑢惊觉，抓过他手里的马鞭道，“色字头上一把刀，焉知这宋晓泉还能要你命。上回中国饭店，这小子杀了……”

    “毓瑢！”奉溆意打断他，沉声道，“你不曾在那儿见过他。”

    毓瑢被他打断，眼神定定地打量了他一会儿，缓缓点头道：“是极，好气魄。我除了给你那个小箱子，还有个东西要给你。”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行券递给奉溆意，“那么多黄金我不便放身上，存在大通银行了，还你。”

    奉溆意蹙眉，拦过他道：“你什么意思？”

    毓瑢把银行券往他松开的袖口递，轻笑道：“没什么意思，物归原主，画也是、金子也是。从前是你送我的，如今我送还给你。”说着毓瑢站起身来，提了提褶皱的领口，望着不远处墙上挂着的油画慢慢走上前道，“如今兄弟落魄了，时也命也，但也不能太失了咱们黄带子的体统。托老朋友福，搬去华亭饭店住了半个月了，上海该玩的都玩了。家里算上俩外甥拢共五个孩子，还有几个不济事的大人，我得早点动身回去。”

    “毓瑢！”奉溆意喊住他，“你我之间还要计较这个？”

    “很要。”毓瑢侧过身来，无意间瞥见落地镜上映出的宋浴秋，笑道，“一千两黄金对你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可太多了。如今我可承受不起这样的恩情了。”他看到宋浴秋倚在拐角的墙边正认真听着他们交谈，不由得支着文明杖饶有趣味地打量镜中人的神情。

    于是不等奉溆意回话，他继续道：“斗米恩升米仇，人心世事向来如此。倘若我大妹云馨儿嫁的是你就好了，克礼那混蛋怎么烦我我就能怎么烦你，自家meimei妹夫，我豁出这张老脸无甚所谓。”

    他看到宋浴秋面上微微变色，便更起劲了，说道：“你记得吗？老佛爷和德宗皇帝没的那年，夏里听说老佛爷微恙，德宗在瀛台也报不适，咱们两家大人都着急着往紫禁城赶，单把我们小孩儿留在你家玩。”

    奉溆意对八岁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但听毓瑢说到宫里两位都抱恙，便隐隐约约想起那个慌乱的晌午。

    盛夏闷热的晌午，家里原本是怕晒坏了孩子不准他们出来玩的，只是这一天宫中传出消息，眼见着紫禁城要变天，奉定初、奉汉章父子从天津疾驰回京，裕王和福晋瓜尔佳氏也匆忙进宫拜见，没人顾得上管孩子们。两府的小主人们都在奉府由下人们照看着，大热天的在花园里扑雀抓知了，浑然不知外头风云会有怎样的变换。

    云馨儿是裕王府大格格，与毓瑢是同胞兄妹，到哪儿都粘着她这个哥哥。她比奉溆意小了几个月，个头却娇小许多，奉溆意也很疼裕王府里的大meimei，比之毓瑢这个亲兄倒更细心周到些，全然不似平日在府中无法无天的样子。云馨儿喜欢天上盘旋着不时下来啄花蜜的彩雀。奉溆意便命人在花园里支了几个篾筐，下头撒了鸟食，再把细线缠在支起筐子的棍子上绑到自己手掌心，等鸟儿一下来吃食就猛地一抽棍子笼住它。

    奉溆意命令下人们屏气凝声，不许惊走好不容易肯落地踱步过来啄鸟食的彩雀。三个小家伙手里各缠了一根线，只等鸟儿走进陷阱里一击即中。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嚷，原本专心致志的奉溆意不禁蹙了眉，毓瑢更是嚷起来：“珧华，你们府里怎么管教的，这么不听话就拖出去打！”

    裕王是个混不吝，瓜尔佳氏与他多年夫妻感情不睦，也是个爱打骂下人的主，夫妇俩一起把毓瑢教成了个霸王，小小年纪嘴里动辄就是打骂。

    小奉溆意显然觉得自己在毓瑢兄妹面前失了面子，愤愤